林琳还想抵赖:“你管得着吗?”
“当然要管,狗屁哥也是哥嘛。”我苦口婆心地劝她,“我知道在你看来,安小男有很大的优点,这个优点就是聪明。可是找男朋友又不是数学比赛,聪明不是唯一的标准,否则你直接找台586去谈情说爱不就得了吗?对于男朋友,还是需要看看长相,看看性格,看看他有没有……魅力嘛。”
“可我恰恰觉得他有魅力。”林琳涨红了脸说,“他那副呆头呆脑的样子再配上聪明得冒尖儿的脑袋,让我觉得帅极了。”
这个小书呆子,对男性的口味也真够古怪的。我劝她不动,只好冷笑两声,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把信交给了安小男。而安小男自然是看不出林琳的潜台词的,他吭叽了几声,极不情愿地说:“我是看你的面子才去的。”
当晚他便离开了男生宿舍,到理科楼后面的小自习室去和林琳会面了。这两个家伙待在一起会闹出什么样的笑话呢?我躺在下铺饶有兴致地猜测着。到了晚上九点多钟,安小男回来了,他敲开门告诉我“任务已经完成”,我表妹的数学难题全被他解开了。
“除了数学题,你还解开了别的什么没有?”我相当下流地问。
他好像没听懂一样,继续汇报道:“不过其他的事情,她让我很为难。”
我更加好奇并且焦急了:“她让你干吗了?”
安小男说:“我们从自习室出来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大家都是爱学习的人,所以不要在勾勾搭搭上浪费时间,如果我喜欢她,那么就亲她一下好了。”
“你怎么做的?”
“她把脸一仰,眼睛一闭,我就趁机跑了……这不直接回来了么。”安小男摊摊手说。
我“咳”了一声,穿鞋出门往外就跑。安小男居然把一个向他求吻的漂亮女孩孤零零地扔在了大街上,这他妈的是人干的事儿吗?好找歹找,我总算在食堂斜对面的冷饮店里找到了林琳,这时候她已经咕噜咕噜地喝下去了三瓶酸奶。好在林琳并没有因为羞辱而大哭,她只是眼神儿发直地盯着呈等边三角形排列的瓷瓶,幽幽地说了一句:
“他比我更不愿意浪费时间。”
后来林琳就再没动过谈恋爱的念头,一心念书,考GRE,没过两年就出国留学去了。而经过这件事情,我对安小男倒有了点儿模模糊糊的好感,对于他在人文学科方面的兴趣,也不得不郑重对待了起来。为了不至于误人子弟,我劝他扔掉从地摊儿上买来的“说不”系列,转而到图书馆里找几本“有营养”的书籍进行深入学习,比如汤因比的《历史哲学》、斯塔夫利阿诺斯的《1500年以后的世界》和费正清的《剑桥中国史》之类的。那些书我只是听说过却压根儿没看过,但是既然被公认为名著,那么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况且它们还有一个共同的优点,就是厚,都是能压弯一根勃起的阳具的大部头,这有利于更多地消耗安小男的时间和精力,让他少来烦我。
在这么做的时候,我本人也承受着一定的思想压力。我有时会想:我间接地助长了安小男把他那得天独厚的大脑浪费在“没有用”的事情上,这会不会导致我们国家错失一个诺贝尔奖,甚至让整个儿人类的科技进步都将蒙受巨大的损失呢?再举个历史八卦作为例子,抽水马桶是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一世的侍臣哈灵顿爵士发明的,但如果女王在当时勒令爵士先生去研究点儿别的,那么我们今天就还得忍受厕所里的臭气熏天。但我也安慰自己:万一安小男本来会变成一个邪恶的科学家,发明出一种能够毁灭地球的机器、电磁场或者计算机程序呢?那么我的所作所为就相当于把全世界人民给救了。
在跟安小男的接触中,我倒是越来越有科学精神了。
就这样又熬过了一个学期,暑假来了又走,我们这茬儿学生迎来了大四学年。重新回到学校之后,我特地昼伏夜出了好几天,为的是躲开安小男。躲他有着另外的原因:按照他的认真劲儿以及智力水平,那几本大部头应该全都“啃”完了吧?如果他再来缠着我“谈一谈”,而我却一问三不知可怎么办?那个人可就丢大了。事实上,随着阅读的深入,他上个学期问的那些问题已经让我越来越头疼了。身为安小男在人文领域的指路明灯,我既感受到了荒唐的虚荣,又不知不觉地心虚了起来。我担忧自己这个“伪劣产品”会像电脑城顶端的引航灯一样,被他有理有据地揭穿。
然而躲是躲不过的,我总得拉屎撒尿嘛。那天晚上十点多,我夹着本书溜出了宿舍,正好在厕所门口撞上了同样夹着一本书的安小男。只不过我手里的书是看了第三遍的《笑傲江湖》,而他的则是法国历史学大师布罗代尔的《十五至十八世纪的物质文明、经济和资本主义》。狭路相逢,我心下一凛,在那一瞬间多么希望他考一考我东方不败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或者华山派共有几人为了修炼《葵花宝典》而把自己给阉了。
那当然不太可能。安小男的眼神依然热切,拉住我说:“跟你说个事儿。”
“你问吧。”我又瞥了瞥他的书,心里绝望地打着鼓。
安小男却说:“我想从低年级的专业课听起,把历史系的所有课程都听一遍,你说怎么样?”
我吃了一惊:“你图什么呀?”
“当然是解决问题喽。”他用食指指了指太阳穴,但那动作却像是朝着自己的脑袋开了一枪,“你给我推荐的那些书我全读了……都很好。但是对于我心里的那些疑问,它们似乎都说了点儿,但又都没说清楚。再来问你呢,恐怕也不是个事儿。说句不怕得罪你的话,你和我一样年轻,和你探讨一下问题,共同进步是可以的,但要想答疑解惑,恐怕还得求助于教过你的那些老师。他们都是真正的专家,我想我有必要系统地接受一下他们的思想。”
也许安小男已经看出我是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儿了?他的话让我一阵失落,同时却又感到释然。但随后,我却真切地为他担忧了起来:“可是咱们都已经大四了啊,马上就要找工作或者考研究生了,哪有时间去听外系的课呢?况且你还要听全本儿的。”
“那就申请延期毕业嘛。”安小男挥了挥手说,“实在不行我就转系,从历史系的大一开始念起。我查了学校的规定,这在理论上来说是可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