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字画小说馆>穿越>千奇薄 > 第二十四章 《血玉觞》
    崇祯七年三月初三,洛阳城飘着细雪。

    陆九川的指节叩在翡翠残觞上,金石相击声里渗出丝竹管弦的余韵。半只酒觞断口如犬牙交错,烛光下泛着血丝般的沁色。卖货的乞丐缩在当铺角落,指甲缝里嵌着黑泥:“邙山老坟塌了半边,这物件就卡在棺椁的眼窝里。”

    杯底阴刻的“甲申年三月十九”让陆九川眼皮一跳。他摸出五两碎银打发走乞丐,转头却见账房先生王砚之盯着酒觞发怔,宣笔尖的墨汁在账本上洇出个狰狞的鬼脸。

    当夜三更,库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陆九川提灯推门时,檀木架上其他古玩都蒙着灰,唯独那半只翡翠觞光洁如新。断口处凝着滴暗红液体,凑近能嗅到陈年酒香。他鬼使神差地蘸取些许舔舐,喉头顿时火烧火燎——竟是崇祯元年御赐的鹤年贡酒。

    “东家!出事了!”王砚之的惨叫撕破黎明。陆九川冲进账房时,只见满地血泊里泡着半截舌头。青玉镇纸压着张染血宣纸,歪扭字迹像是用断舌蘸血写的:甲申偿债

    三日后,陆九川在醉仙楼撞见那半只酒觞。

    台上青衣花旦唱的是《牡丹亭》,云鬓间翡翠流光。待他追到后台,戏箱里蜷着具套戏服的骷髅,头骨天灵盖整整齐齐嵌着六枚翡翠碎片。陆九川摸出怀中残觞比照,断口与最大那片严丝合缝。

    “陆老板也来听魏公公的戏?”班主阴恻恻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陆九川回头时,戏班众人正在油彩下腐烂——他们的颧骨透出翡翠般的青光,戏服领口隐约可见东厂番子的褐衣。

    更夫老赵头当夜敲开当铺门,灯笼映得他满脸尸斑:“您可知甲申年三月十九,魏公公在地府称九千岁?”枯指划过酒觞刻字,陆九川突然发现那些笔画实则是微缩的东厂密报天启七年八月初七,玉匠张氏以血养玉,制九窍玲珑觞献九千岁

    子时暴雨倾盆,陆九川发现所有接触过酒觞的人,掌心都浮现东厂牙牌纹。王砚之蜷缩在库房角落,正用裁纸刀剜着手心血肉:“它们在我骨头里发芽!”

    翡翠残觞在案几上疯狂震颤,断口处涌出汩汩血酒。陆九川抄起宣德炉要砸,却见炉内沉淀的香灰正凝聚成新的残觞。铜胎透出翡翠冷光,炉壁浮现出三百冤魂的浮雕——那些分明是天启年间被魏忠贤活祭的玉匠。

    “咣当”一声,当铺门板被阴风撞开。雨幕中走来列青面阴兵,腐烂的飞鱼服下露出森森白骨。为首者举起锈迹斑斑的绣春刀,刀柄镶嵌的翡翠正是酒觞缺失的部分。

    陆九川怀中的残觞突然飞向刀柄,拼合的刹那,整条长街地砖翻涌如浪。从地底爬出的骷髅都套着东厂褐衣,颌骨开合间吐出翡翠碎屑。它们朝着紫禁城方向跪拜,脊椎上生长出玉质的锁链。

    阴兵抬来的沉香木轿里,端坐着具戴金丝翼善冠的骷髅。当它指骨触碰到完整酒觞时,翡翠突然化作流动的血浆,包裹着枯骨生出血肉——竟是魏忠贤年轻时的面容。

    “张氏血脉果然能温养玉魄。”宦官的声音带着金石之音。陆九川这才惊觉自己腕间浮现出玉匠族徽,原来当年被灭门的张氏遗孤改姓潜逃,竟成了他的先祖。

    九窍玲珑觞腾空而起,暴雨在觞中凝成血色酒液。魏忠贤举觞向天:“甲申年三月十九,借崇祯小儿魂归之时,九千岁当重掌...”话音未落,陆九川将宣德炉中的香灰泼向酒觞。

    翡翠在灰烬中炸裂,每一片都映出不同时空的惨剧:崇祯吊死煤山、扬州十日血河、孝庄太后将某物沉入雷峰塔...最后一片映出民国二十年的洛阳城——年轻的陆九川祖父正将半只残觞埋进邙山。

    陆九川在废墟中醒来时,掌心牙牌纹已褪。唯有翡翠残觞静静躺在瓦砾间,杯底刻字变成了“庚子年七月十五”。

    三个月后,杭州来信说雷峰塔地宫渗出血酒。陆九川盯着新收的羊脂玉净瓶,瓶身浮雕刻着孝庄太后将九窍玲珑觞交予顺治帝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