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开外,就在这片山谷进出的唯一关口处,洪荒兰的那辆兵车正静静地停在那里,远比先前浓厚十倍不止的血腥气迎风扑鼻而来,刺激得他几欲眼泪都要掉下来。随着距离的不断缩短,他逐渐看清了兵车四周,与当日易记酒馆内的情形颇为相似,十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兵车旁边,肢体残碎、血肉模糊,异常惨烈,就连驾车的四匹战马也不例外,即使远隔数十步之遥,谈不缺仍是忍不住一阵阵地作呕。
而在这片血腥屠戮之中,却赫然站着一名俊美的男子,墨玉发冠,紫金腰带,雪裘软袍,如同雕刻出的眉眼,宛如置身地狱中的天使。他半倚兵车,半低着头,一手托着把描金折扇,一手握着一柄竹笔刀,正在认真地雕刻着一对乌木大骨,刻痕浅淡如划,笔锋刀法却无处不在,犹如毫尖运于宣纸之上,挥洒自如,细微之处尤显书法韵味。
扇骨雕刻分深刻与浅刻,深刻一般刀法犀利、笔锋毕现,而浅痕非在烛光灯火之下仔细观察则不能发现,但此人的手法却是浅痕之中的绝技,名唤“沙地留青”,谈不缺之所以隔了那么远仍能看清扇骨上的浅痕,只因他右手的竹笔刀尖正滴落着点点殷红的血珠,随即渗入刀尖的刻痕,形成道道若隐若现的红线,宛若天成,只是谁会想到那竟会是人血。
他手里的这把折扇也比寻常的要大上几分,长约九寸,展开后,乌木大骨与玉竹小骨均匀地布满一周,竟多达二十四档之多。
谈不缺拉满了飞星连弩却迟迟没有松弦,看地上那些死尸的衣物,正与大尤手里撕扯的相同,难道当初易记酒馆和地上的这些人都是他杀死的?他又是什么人?他有什么目的?自己到底要不要出手?
“飞星连弩能拉满这么久也算难得,只是你这样不觉得累吗?”那名雕刻扇骨的白袍人忽然抬起头朝自己微微一笑。
谈不缺迎着那人的目光,看清他的脸后愣了下,脱口而出:“是你!”不料刚一开口,体内的气息微滞,紧扣弓弦的指间气力不济,只听到“铮”地一声,玄铁箭应声而出,疾如流星射向白袍人的的咽喉,他大吃一惊,急忙喊道“小心!”却已来不及阻止。
就在他后悔不已之际,白袍人手中的折扇忽地飞出一根玉竹扇骨,直直地抵住号称无坚不摧的玄铁重箭,二者玉竹至脆玄铁至坚,偏偏挟带着千钧之力的玄铁重箭铿然坠地,而那只看起来柔弱似一根筷子的玉竹扇骨却毫发无损地飞回白袍人的手里,然后被他轻轻插回扇中。
谈不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张大了嘴半天没有合上,直到白袍人收起手里的折扇与笔刀,拍了拍沾在衣袍上的竹屑,缓步向他走来,他才愕然道:“你是逆月!”
白袍人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你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