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孤零零走了一路,他的脑海里,反反复复想起了那一夜通天的火光、将士的鲜血、无边的杀戮……

    他竟然忘了,他怎么可以忘,他怎么能忘?

    他捂着脸,一边回忆,一边发出那样凄楚的苦笑,苦意里渗透着无穷无尽的悔恨与自弃。

    他撑着最后的心神,打开了宋如枝塞给他的那张纸笺——

    纸笺里,毫无感情地叙述了洛京之变:六皇子与北跶勾结、大皇子畏罪自杀、顾贵妃被囚冷宫、江鹤词出使和谈、庄雨眠另嫁政敌,庄家人集体变节……

    所有的所有,合起来,成为了击碎他心神最后的武器。

    原本就故意忽视他的父亲想杀了他,原本就不喜爱他的母亲会怨恨他,他连累害死了自己的大哥,他的好兄弟被送去和谈送死,他的青梅竹马为了家族委身他人……

    他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吗?

    他早就是一个身处无间地狱里的人了。

    真的很抱歉,他必须违背将士们的期望了,他再没有任何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了……

    他的这条命能支撑到现在,只为了一件事情——为十万将士复仇!

    他要杀了那个向北跶泄露机密图的叛徒,他要杀了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伥鬼,就算与那个人同归于尽也好,他要割下方见桥的脑袋,提着他的头,去祭奠十万将士!

    谢淮转身离开前,他还有最后一个牵挂。

    他回到花房配所里,此时配所空无一人,连小符都去谷雨宴周围看热闹了。

    他取出原本写批词的纸笔,深深吸了一口气,给小荷写下一封不长不短的信。

    他相信,经过这些时日的学习,小荷应该是看得懂的,毕竟她那么聪明。

    恢复记忆的谢淮,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比起过去十八年那磅礴如海的经历,与小荷的记忆仿佛大海中的一叶孤舟,亦仿佛孤舟中开出来的一朵小花。

    他这一生,从没有这样大胆地去爱过一个人。

    他行走于繁华的洛京、亦或是张扬的边境,有许许多多的小女子给他扔过花、掷过果,他亦戴过花、吃过果,可他却除了一句感谢,并没有与任何一名女子有过更深的联系。

    那些年他是翱翔的鹰、奔腾的马,他心知母亲顾贵妃对他不喜,只偏爱大哥一人,强逼着他藏拙,迫使他对大哥俯首称臣、为大哥深谋远虑。

    他苦痛过、难受过、妥协过,最后毅然飞骑入军,再不参与权力争夺。

    既然母亲希望他为大哥助力,他就如她所愿吧。

    因着十三岁便入了军中,他从小便没有教导丫鬟,出入也都是男儿。

    军中男儿素得久了,一放出去便往秦楼楚馆奔,更有甚者,在青州边境干脆养个寡妇,过上几天寻常夫妻的小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