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雀醒了。

    睁眼,入目仍是灰泥墙、黄土地。窗前昏暗,天光不明。暴烈的北风似刀又似重锤,几乎要将不甚结实的窗棂震碎。

    这是青雀到这里的第七十八天,大周京畿已入深冬。

    若从她惹恼小姐,被赶到庄子上算起——

    那便是第一百零七天了。

    ——这般年岁,这等处境下,她心里对夫人的称呼,竟然还是“小姐”。

    从六岁起,二十九年如一日的“小姐”。

    门窗锁得严密,若非每日有人来送一餐,青雀根本无从得知此刻何时。下了床,她就在松木椅上静静坐着,看窗外光线忽明忽暗,大雪飞来又滚去,忽略着冷,也忽略着饿。

    脚边炭火的红光几近闪灭,青雀感受不到暖意。

    但这方寸不过丈尺的一间屋内,根本没有能让她自己添进去的柴炭。

    门开了。

    来的还是那几个婆子。一人拎着食盒、一人提着水、一人搂着炭。

    青雀的视线就移向了水桶。

    水是热的,至少也是温的,袅袅冒起烟气。

    她有多少日子没见过有热气的水了?青雀数不大清了。她已经习惯了咽下怎么都捂不热的、凉得牙根发痛的水。

    凉水而已,又喝不死人。

    一个遭国公和夫人厌弃的侍妾,一个生就是奴婢、生死全凭主人的侍妾,一个虽然生养过儿女,可实则并无根基也无威胁、被关押在田庄上的侍妾,谁会怕她?克扣也就克扣了。

    那今日是为什么?

    水桶放在地上,水瓢一动,水壶、水杯和脸盆里便都换上了新鲜的水。炭盆重新热起来,饭菜也摆在青雀面前,不同于往日的凉粥咸菜,是热气蒸腾的四菜一汤:

    鸡鸭鱼肉,竟是全了,还有一壶温酒。

    婆子斟了酒,把竹筷递到青雀手里,笑着说一声:“江姨娘,请吧。”

    另两个婆子也看着她笑。

    握住筷子,青雀没有动。

    她看着为首的婆子,目不转睛。不过片刻,那婆子的脸色就变了。她收了笑,上下打量了青雀几眼,用鼻子眼说:“是了,是了。”她拖长声音说着:“还有一桩事儿,没回禀江姨娘您呢!”

    果然,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