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愈发冷了。

    青雀拿起酒杯。早已凉透的瓷杯又冰得她一个寒颤。

    六岁时,嬷嬷说她“安静、聪慧,有眼色知高低”,老夫人选她做了小姐的伴读丫鬟。她与小姐同出同入、一起上学、一同出嫁。二十九年来,多少人赞过她一个“忠”字。小姐也亲口说过,“青雀就如我的亲妹妹一样,万事交给她,我再没不放心的。”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受此厚恩,身为忠仆,主要奴死,奴岂可偷生。

    就算是为了孩子们,她也该死。否则,岂不叫他们的嫡母生父心中存隙。

    可这杯酒,她为什么不能递到嘴边?

    她为什么做不到痛快吃一顿,咽下这壶酒,以尊主命、以报主恩!

    风停了又起,日落了又升。窗外不知第几次闪过人影。青雀听见细微的说话声。青雀猜,是她们在疑惑,她为什么还没有死。

    青雀笑了。

    眼前发昏、头也昏沉。不知是不是幻觉,她感到一阵寒风吹面。可门窗紧锁的屋子哪来的这样急剧的风?

    她想抬起头,想看清楚门窗,想躲起来,躲过这些要命的风。可她睁不开眼睛,也抬不起手了。她心里的火已经烧遍了全身,烧得她气息奄奄。

    她听见有人叫她。

    她听见有人说:“江姨娘这是吹了冷风,发了高热了。”

    他们说:“这天寒地冻的,大雪封路,哪去给她请大夫?”

    他们说:“今儿除夕,谁又有这闲工夫?要去你们去,我还等着回家吃饭呢。”

    他们说:“这也怨不得人,谁叫她自己不关窗?”

    他们说:“这样更好。”

    他们说:“咱们也好和太太回话了。”

    ……

    哈,是啊。江青雀想。

    小姐要她三更死,在这天罗地网里,她怎么逃得了呢?

    ……

    青雀醒了。

    睁眼是葳蕤生光的红罗帐。

    她身在锦绣堆成的拔步床里,身下是丝滑轻软的绸褥。她手抚在上面,半晌才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