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孺人说,“想必”是楚王怕她不熟悉,才叫她来陪着她。这恐怕只是张孺人的猜测,并非楚王真意。楚王会是向妻妾详细说明他言行目的的人吗?她对他,虽还完全不熟悉,可她唯独确认一点,那就是,他爱极了姜侧妃,所以,他深深恨着康国公府。

    这所清幽苍翠的院落,究竟是楚王安置新宠的金屋,还是他关押细作的牢笼?

    张孺人和两位奶娘,又究竟只是“陪伴”她,还是一并兼有“看管”之职?

    只看康国公府和永兴侯府两家,青雀便知,男人是会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可经历过先王妃杀害姜侧妃,不论从前如何,至少现在,楚王应不会再以为,他的女人们一定可以友好相处?

    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细密斑驳的树荫下,张孺人的脚步已经停在正房门边,专等青雀先进。

    青雀便先放下思绪,迈步入内,认真观察起这五间她不知能住上多久的房屋。

    和东侧间一样,正房并不过分鲜艳,而是用清丽活泼的颜色,铺陈点缀出明亮的观感。家具一色是花梨木,不比檀木、红木、乌木的沉郁。临窗榻、罗汉床、玫瑰椅、绣墩上,分别是秘色和天水碧缎褥、藕荷与藤黄的椅袱坐垫。靠枕有鹅黄的,有淡绯的,连地下的香炉和多宝阁上摆设的花瓶、玉盘等装饰,也并无大红碧青的影子。

    仔细想来,这里虽遍地都是名贵家具装饰,还有前朝名家真迹挂在墙上,却不像宠妾的金屋,更不似囚人的牢狱,倒像十五六岁小姑娘未嫁时的闺房,或年轻女子新婚后,撤去满室的红,想起未出阁时的日子,便将新房再度装饰成怀念的闺中的模样——并不出格或失礼,实际很是舒服耐看,只是与青雀以为的……不太一样。

    她还以为,她在楚王府的屋子,会像霍玥命人给她布置的一样,满房皆是喜庆的红,只有她在里面一身清素,绝不敢多加装扮。

    现在却好像正相反了。

    她穿着大红和碧青的颜色,却身在满眼恬淡清净的房间里。

    青雀不去想这里是否是按姜侧妃的房舍布置的,只认真看两位嬷嬷越过张孺人上前,打开了妆台上端正放着的一个锦匣。

    她们恭谨笑道:“娘子的新衣正加紧让人赶制,这里现有两箱从前做好的,委屈娘子先穿一日。钗钏也正打新的,这些是宫里娘娘从前赐下来的,殿下专让找出来送给娘子。”

    楚王府在大明宫正东。青雀忙面向西侧,上谢贵妃之恩。

    礼毕,严嬷嬷和李嬷嬷恭请她坐,又请张孺人坐。侍女们上茶。

    “厨上正备着娘子的早饭。还是娘子一路过来劳累了,想先歇歇?”严嬷嬷笑问道。

    张孺人稍有复杂地放下了手中新茶。

    “多谢孺人和嬷嬷们为我费心,我暂且无可回报。”青雀含着歉意说,“我倒不饿也不困,只是想寻本书看。”

    其实她更想把整所院子细看一遍,想到屋后的竹丛前坐上一会,还想逛一逛后院。但张孺人奉命来“陪伴”她,尚不知究竟是敌是友,不大好劳累人家一起走动。

    张孺人微怔。两位嬷嬷也似是没想到这个回答,稍顿了片刻,仍满面是笑地把她请到了东稍间。

    这里被布置成了书房,书架上整齐放着不少新书。临窗有椅、有贵妃榻,阳光透过松枝温和照进来,窗前明亮又安逸。

    挑书的时候,青雀还能分神请两位嬷嬷快去补眠,又建议碧蕊和芳蕊也去歇息。

    等挑好书翻开,她立刻就看了进去,也不知自己是歪身坐在了哪里。

    从上一世被撵去田庄算起,她快四个月没摸过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