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前文,续说云枫与洞庭怪叟二人认出季清臣后,同时惊呼出声。不想,这一声呼叫,反是将童未泯唬了一跳,直到此刻,方知这个邪恶面相的老者便是那曾经叱咤江湖许久的大魔头。到底是人的名树的影,童未泯在不知季清臣身份时,心胆颇壮,尚能将季清臣逼得一时手忙脚乱。然此刻忽然知晓了人家身份,饶是他武功不弱、在江湖中摸爬滚打久已,仍还是不觉得心中微微发寒,免不了生出几分顾忌。偏正是他这微一走神,手底下攻势便有所滞缓了下来,竟叫季清臣得缓过了劲头。只见季清臣觑准一个空当,面色一沉,嘴角微的一撇,断喝道:“小子,换老夫了,接招!”
说话间,竟已连绵攻出六七掌,分打童未泯神藏、神封、乳中、天池等胸前多处穴道,掌势如排山倒海、劲力如泰山压顶,看样子,实是想以这一轮抢攻搏下童未泯。童未泯此时当真凶险,先不说季清臣掌上是否蕴藏了阴毒寒气,单是叫他生生在胸前拍上一掌也是绝难承受的。好个童未泯,竟是临危不乱,足下霍地在地上奋力一蹬,身形便随之直向斜后拔开,堪堪避开胸前险象。同时,身体虽在空中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探手往身后一摸,倏将腰上青竹短棒掣在掌中,跟着疾幻出七朵棍花,以阻挡季清臣追击。季清臣先是见得童未泯能从自己掌下逃生,心中已是一凛。再见到童未泯抖幻棍花的手法,赫然竟是丐帮打狗棒法的起手势,只不过却是于空中施出,可想功力端地了得,不免再是一骇,当下喝道:“小子,你是丐帮人么?”
童未泯手下不停,棒花敛处跟着便是一招“直捣黄龙”
竹棒平刺,直取向季清臣中庭穴,同时应道:“棒竹(帮主)是也!”
季清臣听得童未泯自称丐帮帮主,心内更加惊诧,不相信如此一个后生少年竟能当得江湖第一大帮帮主,但见到童未泯一棒戳来,无论气势、速度还是取穴的精确度均是不俗,却也不由得不信了,心中闪念:除帮主外,丐帮哪个弟子还能使出如此凌厉的棒法?别瞧季清臣心内虽然有念头不断飞转着,然却是丝毫不影响其手上、身上的动作。但见季清臣不退反进,只把身形微霎,堪堪将童未泯戳来竹棒贴身让过,倏地骈指作戟疾刺向童未泯喉下天突。童未泯料不到对手竟能在不做闪躲的情况下不但化解去自己犀利一击,同时还能做出更加凶险狠辣的反击,心中也不由得不暗自佩服起季清臣高深的造诣。但是佩服归佩服,时下还是保命最为紧要的事情。见自家竹棒已在外门,对手一招奇袭太过迅疾,绝难再行回棒招架。当下,念头速转,猛咬牙根,提足十成内力,断喝一声,足下再次于地下一蹬,竟又飘身向后掠去。然而,这次却是因为方才那一刹那实在险绝到了极处,闪躲时根本也再来不及思索考虑过多,遂也就再无暇做出如第一次飘身退后时那等漂亮的反击。岂知道,童未泯方自由季清臣指下逃开尺许,那季清臣竟又如附骨随形般追随而来,其身形竟是未有丝毫变换,同刹那之前一般,仍然骈指如戟,直取童未泯天突。童未泯心下大骇,想此时身体尚在凌空,足下全没有着力之处,如何还能再次做出躲闪?只道今日定要命丧敌指。突地,脑中灵光乍现,想到手中竹棒,心下微喜,暗道声“侥幸”。只见其身形不动,只是将右臂骤然下摆,使手中竹棒端头疾刺身下地面,凭借竹棒点在地上的那番力道,竟又一次向后飘去,堪堪又是逃过一劫。季清臣接二连三被对手从掌下逃开,心中不免生愠,见童未泯身形虽已于霎忽间飘退三尺,但那一根竹棒却仍然还在自己手臂所及之处。登时,怒哼一声,探臂向那根竹棒抓去,手触竹棒立时合拢,紧如金箍,大喝一声:“小辈纳命来!”
但见,其紧扣竹棒那手使力带棒回收,同时,另一只手掌灌足真力向着那随竹棒又再飘回的童未泯兜胸拍去。童未泯本道这一次即算仍不能摆脱季清臣纠缠,多少也能让自己缓来口气,却不料,心中方要庆幸之时,猛感手中竹棒之上传来一股大力,如回收风筝一般直将自己又自拽了回去。抬眼再看时,眼前又无端多出一只掌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冰冷侵肌的阴寒杀气。这一下,童未泯真的是骇得慌了神,自知无论如何确是万难再次生还了,不觉“唰”
的一下,直从头顶凉到脚趾,暗道:吾命休矣!然而,便在童未泯正欲阖目待毙之时,却听得由身后处发来一声断喝:“掌下留人!”
跟着,也不知怎的,童未泯只觉得自己身体竟又被身后的一股怪力带向去一边,那只一直紧握竹棒的手也随之不自觉地松脱开来。之所以说那是一股怪力,是因为那力道竟是若有若无、似强似弱、乍触之下柔绵猛又转成刚劲,直是叫人难于捉摸。童未泯便是被如此的一股说强不强、说弱不弱的力道吸引了开去,心下纳罕诧异,转目看时,眼前一花,立时多出一个好生熟悉的伟岸老者身形,心念一转,认出来人,脱口唤道:“四父(师父)!”
正是洞庭怪叟。原来,他方才力战季清臣甚是投入,虽然听到先头洞庭怪叟与楚云枫的声音,但却浑然没有多做思索,并未想到或是察觉到二人的到来。童未泯话音方落,跟着便又起了一声惊“噫”
这次却是出自季清臣。再看时,季清臣竟已跌撞着向另外一方退了开去,足下直倒腾了四五步,方自立稳。季清臣站定之后,转身回头,怒目瞪着洞庭怪叟,表情又惊又怒,浑不信自己方才犀利凶狠的一击竟能被人家无声无息地化去,而最使他不解的,是方才那股化去自己一招又将自己甩出、弄得自己如此一番狼狈形状的力道,叫人感觉竟是那等的绵软柔和,似乎那根本就算不上是何等样的力。这些,可都是季清臣出道江湖以来从未遇到过的怪事。季清臣又自双目含恶端详了洞庭怪叟半晌,颇觉面善,一时却想不起是谁,便即问道:“你是何人?方才用的哪门子妖法?”
原来,方才洞庭怪叟见到童未泯被季清臣逼得连番后退便已知将要不妙,所料果然不差,念头尚未转完,便见徒儿已经身至绝险。当下,不容多作考虑,提足一口真气,腾身径向场中飞去,先是开声喝了一句话,意在扰乱季清臣心志、使其掌下微缓,得以容自己有机会将徒弟救下。却说洞庭怪叟赶来近前,于出手的刹那,遽见到季清臣拍来那掌之力量端地不弱,自量也无完全把握硬接下来,心念霍然一转,便想到与云枫新近创成的神功刚好能够派上用场。当下,主意打定,先是探掌在童未泯肩头一搭,运功卸去其随棒前冲之力,跟着念动“吸”、“引”
两字诀,先将童未泯迅速回带跟着又再将其顺势甩开一边,如此一吸一引,再加上前面的一卸,瞬息之间竟连换了三重力道,童未泯不懂其中奥妙当然无法抵御,由此,握棒手便不自觉地松脱开来,身体也是任由身后之怪力“摆布”
这般才逃得劫难。再说洞庭怪叟救下徒弟的同时,另一只手掌也是紧着翩然拍出,迎向季清臣那掌,只是却不以硬碰硬,就在两掌堪堪将及之刻,倏又将掌一顿,接着再微微回收毫厘。季清臣瞧来人势头似是欲与自己对掌相拼,当下便干脆将真力提足十成,满拟凭自己功力即便不能将来人震退震伤,也该能撼他一撼,岂料对手竟然半途收势,使得自己虽然全力拍掌却是全没了着力之处,如此,一掌打空,险些还将手臂抻伤,好在其反应神敏,及时收住了大半掌力。便在这刻,洞庭怪叟那只回撤的手掌竟然又再探出,乍然与季清臣方自顿住的手掌相抵一起,趁着其旧势方竭新力未生之际,猛然又是一吸一引。季清臣也不知对方用了何等样的奇怪力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停顿住身体,只是跟随着人家的力量被甩得斜跌去一边。洞庭怪叟见神功果然奏效,再见季清臣一脸狐疑惊愕,呵呵一笑,捋髯道:“季老怪,一别经年,连故人都不认得了么?”
季清臣闻言大怔,仔细再看,一晌,眼中一亮,冲口叫道:“你是洞庭老儿!”
洞庭怪叟仍是捋须含笑,说道:“不错,正是小老儿,季老怪你别来无恙啊!”
季清臣一声冷哼,斜睨洞庭怪叟,道:“我只道你已经死了呢!不想你竟还苟活于世!”
洞庭怪叟再笑,道:“你这老怪不死,我如何敢死,哈哈哈。”
季清臣点点头,恨声说道:“好、好,你老家伙不死最好,我正好与你算算旧账!”
说时,声音比方才提高许多,面上嗔意甚浓。洞庭怪叟听后,不禁也是微有动容,面色转寒,冷道:“旧账!亏你还有脸提起!哼,当年若非有你纠缠,小榆岂会无端死去!若非有你,想来,如今我与小榆已经儿孙成群了!”
边说着,目中竟是忍不住蕴起泪水。季清臣双目圆睁欲出,纵声吼叫道:“放你娘的屁!小榆始终都是属于我的,她岂会与你这无名无姓的杂谋生儿育女!”
洞庭怪叟声音又再盖过季清臣,喝道:“你才放屁!小榆正经人家,更不会与你这等阴邪奸恶之徒一起!”
“啊——气煞我也!”
季清臣一声长啸,当下骈指作戟怒指洞庭怪叟道:“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哼,老不死的,今日你我有缘,不用另寻时日,咱们好好算算总账罢!”
“哼,正有此意,”
洞庭怪叟也是怒指季清臣道,“新旧账一并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