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童未泯也是一脸诧异地瞧着怪道,惊声道:“无挡(武当)内功!你是无挡嘛尹(武当的什么人)?”
原来,怪道在与云枫对掌的一刹那,试出其功力竟是与自己一般无二的武当玄功;而童未泯在与怪道器械相拼的一霎间,也是察觉到对方剑上传来一股纯阳劲力,竟是与自己义兄楚云枫内功一脉相承,只是比之还要高强许多。两下这一番叫破,三人不禁同都怔住,心下骇然,彼此顾盼,以目光打询。那怪道乃是想:不想眼前这青年人竟也是武当弟子,不知他师父是哪个?童未泯却是想:不会啊,如若此人真是武当派的,那大哥岂有不认识他的道理?而云枫心中则更为大惑不解,想道:什么,这道人也是我武当门人,我怎的不知,以前从未见过啊!云枫心中越想越罕,终于忍不住向怪道发问道:“你到底何人?怎的懂得我武当派武功?”
言语中略带责问之意。显然,此刻他还是不能相信,眼前这道人真正是武当弟子,只道他是假冒乔装的。怪道听得云枫一问,更加确定了他的身份,冷冷一笑,道:“哈,你果然是武当弟子。不过,凭你却不配问贫道的名号。想贫道成名时,你还尚未出世呢罢!”
其实他哪里知道,云枫既然是张三丰的徒弟,那末就算年龄再轻,在武林中的辈分却委实不低。料想以云枫如今之辈分,只要是不与如张三枫、洞庭怪叟或季清臣等那样的久负盛名的武林名宿同辈之人,他如何询问人家名号,都不会太显不敬。云枫虽然从不恃仗自己那颇高的武林辈分,但如今被怪道如此一番奚落,心中不免也是不快,心想:瞧这道人言行举止皆怪僻,如何也不似出家人模样,问他来历他又不答,反来数说我,想必不是什么善类。当下便道:“哼,我看你也并非我武当弟子,不知你是从哪里偷学到了我门绝学!”
怪道听了更是怒气陡增,喝道:“放……哼,放肆!”
他本想说的乃是另一个词语,但颇觉得如若说将出来实在有失身份,于是便即改换掉了。跟着又道:“行啦,多说无益,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罢!”
说罢,青锋一晃,断喝一声,猱身冲上,提劲便刺,直取云枫喉下天突。看样子,他此刻已是恼极了云枫,出手一招,便是致命之式。道人这一剑虽然刺得迅疾犀利,但云枫却也瞧得真切,那分明便是本门剑法精髓“武当七星剑”
的起手式,只是教这道人施来,却竟恁地纯熟精妙。心中霍然一凛,心想:不管他是真是假,然这一手剑法却是假不来的。心里做着想法,手上却不怠慢,见对手一剑挑来,猛一吸气,足下“倒踩七星”
向后闪去。怪道见云枫退避时所用的竟是武当玄妙的轻功步法“七星步”
且同样微妙有佳,不觉心中也是一怔,暗叫道:好小子,连这也会。要知,当今武当派中,若非是张三丰亲传弟子者,决难在如此危紧关头还能将“七星步”
从容施展。然而,怪道却万分不信眼前这一个廿不过五的青年人,会是张三丰之弟子,一时只道他是武当派内后起一代中的佼佼者。跟着,只见怪道面上微笑,轻声道:“你再闪一剑看看。”
话声未绝,剑式便即一转,由挑变搠,倏地划向云枫颈间血脉。云枫见得,骤然惊出一身冷汗,实想不到怪道招法竟说变就变,如此随意从容,心想:就是师兄李敬常也断不能做到如此。匆忙之下再退,殊不料,身后已然再无可退之处,此时挡在身后的乃是一张歪斜着没有完全倒翻的木桌。云枫情急之下不查,方一蹬步撤身,便觉身后有异,念头未及转完,便听“哐啷”
一声,自己身体便已与一张木桌撞了个实在,心中急叫“糟糕”。心念方起,便抬目见那怪道已经狞笑着举剑冲来。此时云枫尚处狼狈,一时间根本无法起身,更别说是飘身闪躲了。不觉心内暗自叫声“苦也”
只道今日要命毙于此。怪道本也同着云枫一般想法,心道:这下看你还如何躲闪!却不料,自己一时情急出手,竟是忘记了另一方尚还有个童未泯。童未泯见义兄大势不妙,紧地长啸一声,猛舞竹棒,向着怪道兜头扫去,并咤道:“劳倒(老道),看棒!”
他这一下旨在迫得怪道反身从而营救云枫,并不求能够真个伤敌,遂才大喝警示,转移对手注意。怪道听得童未泯喝声,跟着又感背后风生,虎虎而至,这才省起自己实有两个敌人,暗怪一时大意。当下,只得弃了云枫,将身一旋,于瞬息间觑准童未泯身形,一记“流星赶月”
后发而先至,抢在童未泯竹棒未到之前遽然挑刺而出,直指其右面肩井。童未泯见怪道无论反应还是行动均都如此迅快,暗暗生赞,身形一顿,不再贸然进击,竹棒打个盘旋,在身前舞出一团黄影,防住怪道直来的一剑,跟着,便即展开浑身解数,耍起打狗棒法,与道人奋力激战一起。怪道见童未泯所使竟然是丐帮绝学,心中又再一骇,心道:此少怎的会使打狗棒法,难道他竟是丐帮中人?心内之诧异,实不下于方才乍见到楚云枫施展“七星步”
绝学之时。原来,他见童未泯此刻的一身装束(早先已说,童未泯已随楚陈二人乔装为商人模样),如何也不可能是丐帮子弟,而且就算真个是,如此一名屁大少年,又怎可能将丐帮中惟有帮主一人方能真正习得全套的不外传之绝学“打狗棒法”
使得如此纯熟。想至此处,心内不禁慨道:当真是怪事年年有,今朝特别多啊!想他在短短不到半个时辰中,便得见到了三个青少之人各自使出一套武林绝学(娉婷之银针、云枫之七星步以及童未泯之打狗棒法),心里若不叫怪那才是真怪呢!正想间,忽而又是闻得背后传来破风之声,赶忙将神思一凝,瞥眼瞅去,见竟是云枫举掌拍来。原来,云枫得了义弟童未泯解围,此刻已得能起身,见到兄弟与怪道缠斗一处,由于知晓怪道武功了得,生怕兄弟吃亏,便即不再管什么江湖规矩,直由怪道身后举掌偷袭。怪道见云枫猛扑而来,厉喝一声:“娃儿不识好歹!”
声起身随。但见其右手仍自挥动长剑与童未泯竹棒纠缠,见式拆式,得空反击,而左手则又使出一套掌法,应对另一方袭来的云枫。竟然能够一心二用,实在不得不令人咋舌。盏茶之后,楚童二人合战怪道竟兀是占不去丝毫便宜,反而偶能叫怪道逼得一翻手忙脚乱。云枫心中不免着紧,想道:凭我与童兄弟的武功,虽算不得绝顶,自信也是少有敌手了,怎的如今两个硬是奈何不得人家一个!然他却不知,怪道此刻心中也是有着想法:想我成名江湖这许久,大战小战无数,被人合击之情况也时有发生,却如何也未曾遇到过如眼前二个这般难于应付之少年高手!原来,怪道虽然能够不时地将楚童二人逼得忙乱一番,但也仅可如此,想欲进一步取胜,却是万难。再说娉婷那方,却是不怎凶险。尚能凭借着自家轻灵身法与那虽不至登峰造极却也颇狠辣的阴寒掌功,一时将那少年剑手迫得团团乱转,使之伤不得自家分毫。那少年剑手却是越战越恼、越斗越慌,委实想不到自己曾夸下海口欲以一敌三的三个敌人中的一名少女便已能叫自己如此难于应付,心中越发地气急,这一番急躁,便更是乱了阵脚,还险些教娉婷在胸前印上一掌。娉婷身处轻松战局,便能够偷得出空闲来查看楚童二人那方形势,斜目一瞥间,见到二人那边颇为吃紧,心中不免挂牵,忽又发觉云枫所使竟不是其平日惯用的太极拳,心内更急,当下即叫道:“枫哥你做甚,还不快用太极拳!”
经由娉婷一番提醒,云枫心中忙叫:啊,对呀,我倒忘了呢!想来,楚云枫他还是缺乏江湖经验,在应对比自己武功弱的对手时,便能想到施展自家绝技,比如一开始对付那三名大内高手,便是如此,然而一经遇到与自己武功相当或是更高强之人时,由于心内有着不可大意轻敌的念想,不免就生了一丝怯意,于自家最纯熟的武功反而不敢轻易使出或是根本就想不起来了,如此刻面对这怪道或是早前与洞庭怪叟的那次对斗。此番心念一转,便即再不含糊,提足一口真气,拳式骤变,早先的一股强攻猛进之势登时间一敛而尽,取而代之的则是太极拳的那等轻柔飘忽不可捉摸。云枫拳势一转,骤然便由钢猛变至柔和,怪道见了,蘧然一怔,虽然一时间不名所以,但却也意识到有些不妙,心里连叫“糟糕”。其实,怪道也并非仅在那瞬间便瞧出云枫太极拳的厉害之处,只不过是由于云枫虽突然慢了下来,而另一方的童未泯却仍自势头不变,一根竹棒冲、刺、斫、扫缠绵不绝,一招接着一招、一式续上一式,猛如狂涛,迅如骇浪。如此,对怪道来说,形式当然不妙。要知道,就算这道人武功了得,双手能够分心而用,右使剑左施掌,然而,他毕竟还是一个人,却是万万不可能一分为二做到右边疾快左边缓慢。想来,就是武林中的泰斗,张三丰也绝不行。果然,没得片刻工夫,怪道便被搅得有些乱了章法,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右边剑招使得难受,左边掌法打得更为别扭。其间,更还发觉到楚云枫每一次出掌攻击或是防守时,总会由其那方传来一股奇怪至极的力量,不钢不柔、不强不弱、似有似无、若隐若现,实在虚实难料、不可捉摸,自己每一次的出掌进击或是抵御,总是力发一半,便即倏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跟着又会由对手那方传出一股高出自己方才两倍的力量,反打回来或是将自己向旁吸引。好在怪道尚能够凭籍着自家高强深厚的功力,强自支持,堪堪与之抵敌,暂时得保不败。然如若是时候一长,却如何也不能不败下阵来。怪道又自竭力支撑了约莫一炷香的辰光,蓦听得耳边不远,传来一声惨嗥,依稀竟是徒儿的声音,心中一紧。匆忙间,偷空一瞥,徒儿竟已然弃剑倒地,一时间也判断不出生死。见到这景,怪道身上更是一阵寒凉,背心冷汗涔涔而下,心内大急,暗道:想我纵横江湖二十年,难道今日竟要折在这三个小娃手中?原来,娉婷自见到楚童二人由于云枫的变招而形式扭转,一时已能将怪道逼得相形见绌、忙乱无章,心下便即放心,于是再不分神他顾,只一心专注到自己的战斗中。本来那少年剑手就已然被娉婷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全无还手之力,在娉婷先头担心记挂楚童二人时,他尚能得空喘歇调息一下,而今娉婷心念一专,一心只在取胜,掌下攻得便越发得犀利,再加上时不常还飞出几根毒辣的银针,这少年剑手却是再难应付得来。不过十来招,少年便一个闪失,一剑搠空且用得过老,胸前空门大露,生生教娉婷在胸口上狠劈了一掌。骤然,少年只感浑身发寒,禁不住一个哆嗦,号叫一声,撒手丢剑倒飞了出去。这还算得娉婷手下留情,只用掌功伤之而并未再射银针毙之。不过,这一下的创伤也算不小了,虽不足以致命,但受到了娉婷掌上寒气的侵袭,即便是此后医护调理得再好,想要寒毒尽退,也该是数月之后的事情了。怪道于瞬息间却是不知道徒儿尚无性命之碍,只急叫一声“京儿”
却不见有任何反应,只道徒儿已被人家击毙,殊不知,此刻其徒不过只是骤遭重创而昏厥过去。登时间,怒火中烧,双目中杀气陡增,提足真气一声怪啸,直将小肆震得巍巍而颤,那几名武功较弱的大内高手中竟还有人因受不住怪道这番喝震而呕血受伤。那边娉婷也是被震得一番踉跄,险些栽个跟头。离得与怪道仅在咫尺的楚童二人就更不用说了,同觉胸中一阵气血翻腾,耳中嗡鸣作响。二人是均未料到,这道人内力竟已臻至如斯境界。经此一变,楚童二个都已不自禁地顿下势头,微做调息,以免真个受伤。如此,却叫怪道抢得了时机。但见怪道右手腕突地一抖,掌中利刃银花乍幻,猛一送劲,剑花敛处,化作一道要命的寒光直向童未泯搠去。童未泯方自调解过胸中苦闷,骤觉寒气迫面而至,心内大惊,也未及去仔细考察情形,只下意识地一个“风点头”
同时手中竹棒也随之一抬,向上反撩。只听“空”的一声,原本的那一根并不不很长的竹棒竟又无端地被怪道宝剑削去一段,而那青锋势头犹自未绝,继续前划,堪堪贴着童未泯头皮掠过,又行半尺,这才告停。寒光敛时,那段断竹才无力地掉落地下,随后,便又是几丛毛发轻轻飘落,此当然是属童未泯的,实在可谓是险象还生。童未泯至此,着实惊出一身冷汗,直从头顶凉至脚趾,而一边的云枫竟也是有些骇呆了,一时间竟忘记了再行发掌进击。怎知道,楚童二人惊魂未定,那怪道竟又是一声厉吼,声势不亚于方才,直将楚童二人双双震退一步,而周围那些个武功不高之人,经此一震,更又是创上加创,有两三人险些毙命当堂。原来,怪道是因为见自己仅凭武功招式已不能取胜眼前两小,再由于见到徒儿“毙命”
一时间真个发了狠,遂决定以自身远远胜出对手俩的浑厚内力扭转败局。且说楚童二人第二次受震退下,足下方才立稳,便猛听得不远处娉婷一声惊叫:“小心啊!”
抬目看时,怪道竟又再杀来,那形象浑若一头饿极的猎隼。只见怪道仍是左掌右剑,势子不变,但此番那剑刃破空、掌面破风之声清晰可闻,竟不知在暗中运注了多少成的雄浑功力于上,其速度也端地迅疾,直似雷霆闪电,霎地,便至楚童二人面前盈尺距离。且不说两小根本来不及退避闪躲,就是及得,也已不能够,此番两小均已被方才那一震迫至墙角绝境,负隅而立。然而,若是真个生磕硬碰,两小自知,彼此加起来的功力都还逊于对手颇多,相拼之下,更是难逃一死。如此,楚童二人竟都是傻了眼,再无任何办法。眼看楚云枫及童未泯瞬息间即将成怪道掌剑之下亡灵,娉婷忍不住又是一声惊呼:“枫哥!”
而这一次,却是撕心竭力的,语声中还有着无限的悲凉、恐惧与伤痛,只道爱郎已然必死,心中业已打定主意,待云枫一死,自己便即自行拍碎天灵随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