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字画小说馆>科幻>风雨蝶梦沧海 > 第33章闻斗
    童未泯自见了由暗中转出那人赫然竟是战百夫,直惊骇得胸腔内一颗心脏狂跳不已,手足仅在一霎间俱转冰凉,喉间也只是觉得干渴异常,有好一晌都没曾眨动半下眼皮,怔怔出神,浑不敢相信自己亲眼所见,几疑是由于夜暗而看走了眼。但是,那皎洁得如一汪清泉洒下般明澈的月光,虽远逊于白昼的艳阳,但却也足以照亮此间方圆不过三丈的小小地方,足以教人能辨瞧清楚周遭一切甚至是一些颇细小的事物——人的脸面,足以教童未泯不得不否定自己心中的那一些疑惑、不得不相信那确实便是哑汉战百夫。怎会这样,那怎么会是战大叔,战大叔怎么会开口说话,他难道不是哑子么?童未泯在心里暗暗叫问着,纳罕着,猜度着。但是,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整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也更没人能为他解答。独自走了片刻的神思,待再将注意力转回到战百夫那方时,童未泯却发现,早前的那名似乎是信使的夜行人已然离了去,此刻战百夫也正欲转身,待重新回到起初的那片月光不及的黑暗中去——至少童未泯是如此认为,因为战百夫本就是由那黑暗中出现的,此刻当然也应该从那里“消失”

    正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不过,不管战百夫是否真个“哪儿来回哪儿”

    至少他现在是真的要离开了,他的身体已在移动。童未泯暗中长舒了口气,挂在额角上的那几颗一直都未敢轻举妄动的汗珠子这刻也终于纷纷贴颊滚落,他总算可以不再那般屏息静气又“鬼鬼祟祟”

    的了。然而,就在童未泯以为战百夫即将离去、战百夫也确实是就要离去的当,他却又似有意似无意地将身子回转了过来,遽然举目,直向童未泯藏身之处望来,目中的冷电寒芒直似一柄夺命利刃,教人见了不寒而栗。童未泯骇得一个哆嗦,方要放松的心神又再一次紧张起来,不敢喘息,不敢眨眼,不敢让身体有一丝一毫的晃动,甚至希望自己的心跳都能够暂停片刻,免得被对方由此而察觉所在。战百夫一动不动,其目光一霎不霎,只死死盯注着童未泯这方,面上隐现杀气,似乎他真的看到了一些什么。他到底看到了什么呢?天晓得他看到了什么。童未泯躲在暗中,尽量使心情平静,尽量教自己放松。他不断在心中对自己说道:莫惊慌,他根本没见到你,不要慌,他根本什么都没看到……良久——至少童未泯觉得是过去了很久,战百夫一声轻哼,面上微动了动,似乎是在笑,又像是自嘲,嘲讽自己太过小心多虑了。摇了摇头,转身走了。这次是真的走了,没有再回来。汗,童未泯又发了许多的汗。这次已不只额头,他的全身都是汗——冷汗,贴身的衣物都已被汗水浸湿,紧紧粘着肌肤,好不难受。但是在童未泯觉得,此番这种难受却要比方才“面对”

    战百夫时好受得多了。直等战百夫走后好一晌,周围已再无丝毫风吹草动,已变得出奇的寂静,甚至静得使人竟觉有些耳鸣。童未泯这才敢活动一下僵硬了许久的身体,张口在那一双早已冰冷的手掌内呵了两口气、跺了跺站得麻木了的足根。这后,又小心再小心地听看上片刻,这才大着胆子从藏身处行出,口中禁不住叫了声:“烙酿(老娘)哟!”

    紧地,便三步并两步,急向自己的客房回转了去。细说来,这还真个是童未泯出道江湖以来首次如此紧张、如此胆寒心跳,想他也历经见遇过不少大风大浪,但却无一回似今日这般。连他自己也都搞不明白,为何会对战百夫怕至这般田地,为何会如此恐惧战百夫。许是因为战百夫那一身神鬼莫测的武功?许是他方才的那种慑人心魂的眼神?许是由于这静夜所营造出的诡异气氛?抑或是童未泯本已将战百夫当作朋友,在乍然撞破其一些不为人知的隐秘后不免六神无主?一时间实在说不太清楚。童未泯回至客房时,显然是由于紧张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复,行动时心神也还不能如常般顾及周全,蹑手蹑足地推门行入间,竟不小心被足下门槛磕绊了一下,险些栽个跟头,好在及时回过神并拿稳了身形。然如此一来,睡着的云枫却也被惊醒了——虽然那一下磕绊所发的声音并不很大甚至可谓细微,但习武之人向来警惕性高,即便在熟睡中,只要周围有些微的动静也会立时醒觉。“谁?”

    云枫一猛子坐起身,在黑暗中发问道。童未泯轻咳了一声,不好意思地回道:“啊,大哥,是俺,伟民(未泯)。”

    云枫长舒口气,道:“哎哟,兄弟啊,深更半夜的,你怎的尽吓唬哥哥呀!哎,你怎的不睡,做甚去了?”

    童未泯迟疑了一下,本想将自己这夜所见说与大哥知晓,但想了想,最终还是作罢了,只含糊应道:“没啥,俺取(去)了趟茅厕,哈,这便水(睡)。”

    云枫本来尚存困意,迷糊中并未去仔细琢磨兄弟言语时的口气有否异常,听他说“没事”,便只道是真个没事,当下轻“哦”

    一声,便又自合被睡下。童未泯见楚云枫睡下,轻叹一声,也自倒头而卧。然却是如何也不能安心阖眼入眠,脑海中不断重复闪现着方才所见,耳中似仍能听见战百夫在讲话,眼中也似是总能见到战百夫那一眼射穿人心的凌厉寒光。他不停地思忖着,不停地在心里发问着,问出一个又一个自己也无法解答的离奇问题。如此,一宿无眠,不做多述。翌日一觉醒来,众人打点一番,少作吃食,便即重新上路。哑汉战百夫自也在行列当中,依着陈娉婷的性子,是定然不会教他单独行路的——即算是他再不“合群”。战百夫当然亦还是那个战百夫,那个慈祥和蔼容易亲近的,那个武功高强莫测高深的,那个不会讲话的战百夫。但是,这一切看在童未泯的眼中,却已然不再如是,他如何也不能再似原先那般看对战百夫,如何也是不能。此刻一行四人中,除战百夫本人,便只他童未泯知晓战百夫的那许些隐秘。童未泯很想找寻个机会对云枫娉婷讲述出来,但是,他却实在又不能。一是因为战百夫时刻不离娉婷左右,或者说是娉婷时刻都不许战百夫他去,怎生说都好;二则是因为,此时就算有机会说出,又有谁个会相信?若非是亲眼所见,便就连童未泯自己也都绝难信服。童未泯只能暗自在心中愁苦着,纠葛着,一路无话,踽踽跟行在三人之后。云枫本也发觉到兄弟有些反常,曾多次询问原由,但童未泯的回答永远都是两个字“没事”。再加上娉婷总是不能闲着,时常都要纠缠着云枫耍玩。为此,云枫便当义弟是真个没甚大事故,只道是由于自己总是陪着爱侣而无意间冷落了他,从而使之颇感孤单。于是,心里不免也有些歉疚,心道:兄弟,对不住啊,回头找个机会哥哥再好好请你吃顿酒,赔礼道歉罢。仅此,他却也是再没往深里多去想上一层。行将一程,日头将至中天。众人一早上路,吃食不多,又行了俩仨时辰,此间腹中已然饥饿空虚。云枫张望了一下前程,尚不见有甚村镇踪影,就是连一些路边的茶棚酒肆都是没有,才知道此荒郊野地之所实在无处投店歇息。想想路途,不知还要多久方能着村巴店,便提议道:“啊,我看路程还远,咱们干脆便在此拣个清净所在略微歇息罢,好在身上还有些干粮。”

    正巧此刻娉婷也正由于一路上最为欢实而精力早已消磨尽了,闻听云枫所言,便第一个极力赞成。战百夫只是事事都依着娉婷的,她欲停留,那自然也无异议。而童未泯,则仍在思念着心事,于外间其他皆不太过留意,只从着众人,随意怎样都好。商议妥定,四人便又前行半里,寻到个临溪且阳光温暖充足的地方(此时越近北方,天气便越发寒冷,再因也渐入冬日,虽然众人都身有武功,却也有些受不住那股子寒意,歇息时自然是要找个和暖处所)。当下几人席地任意而坐,就着冰凉的溪水冲洗了一下双手,饱饮一番,取出干粮吃食。各自无话,只娉婷还不时与情郎嬉闹一两下,但也不多言语。半晌,食歇停当,云枫又将水囊在溪中灌得饱满,收拾拣敛一回,各人便预备继续赶路。忽而听闻似有吆喝打斗之声,略一寻觅,隐隐传自小溪上游。众人人同觉诧异,不知发生何事,彼此相顾,之后,便都立即举足向上游寻去。寻了半程,斗战声音越发清晰,待随小溪转过一个弯曲,这时溪水已汇入一条较宽的河道(其实应该是水由河中分出支流进入那条小溪,此时众人乃是逆流而上),道路也转为宽阔。众人举目一望,果然,前面不远有人持械而搏,似乎还是一方人多而另一方人少的局面,显见得,乃是人多一方占去胜场。由于不明了那起人殴斗原因,遂云枫等一时还不好上前插手其中,只在一旁观斗。观瞧片刻,忽听娉婷叫道:“咦,怎的是他们!”

    众人不解,回望娉婷。娉婷见了,举手指着前面一干人,说道:“你们看呀,那不是那次那个道人和那几个内廷侍卫么!”

    众人讶然,再放目仔细一瞧。可不,场中那两方人马人数占多的一方者,正是前日方才照过面的那群朝廷密探和那名懂得武当神功的道人以及他那个徒儿。跟着,云枫竟又是一声惊“噫”

    叫道:“那、那不是我师兄么!啊,旁边那个不是赵大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