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杜仰熙先到东厢房,向里头请安道:“娘,儿回来了。”
他正要进门,里头杜母冷语道:“贤媳妇是我替你挑的,我看着样样都好。但有不满处,怨我这老婆子就是了。千不合,万不该,叫新娘坐那冷窖子。再敢迟滞不归,往后休要回家了!先去见你娘子!”
杜仰熙皱眉:“是。”
他没法子,踱步进了正房,刚一进门,就愣住了。
室内简单的陈设已改天换地,古琴棋盘,香炉香几,窗下还添了一只画案,案头铺开一张宣纸,纸上是画了一半的梨花图。
杜仰熙被作画人精妙的笔法惊住,忍不住提起看了又看:“竟是她所作,倒是我小视人了。”
他又抽出一旁画筒里的画轴展开,手肘无意中一挥,桌角一本册子落地。
他好奇捡起一看,竟是寿华临字的字帖,一张张看过去,字体越看越熟悉,杜仰熙呆住。
西厢房里,桑延让还脸色煞白地躺在床上,一副要升天的惨淡形容。一时作呕,又捧起痰盂,偏偏吐得翻江倒海,早已吐不出东西。
杜仰熙推门进来,笑道:“桑石头,叫你别那么老实,别人来敬酒,一杯不差地落了肚,现下可受苦了吧?”
桑延让抬起头,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个杜泥鳅,滑不溜丢不好上手,这才都冲着我来了!呕——”
杜仰熙忙上前替他抚背,口里奚落,动作却轻柔:“你这臭石头,崇政殿上,官家面前,若非言语过于切直,怎会从头名一下子落到六名去,没有当庭将你黜落,已是圣君贤明了!”
桑延让憋红了脸,又是一阵猛咳。
杜仰熙看他满头大汗:“我去烧些热水来!”
桑延让手一指,杜仰熙便瞧见了架上搭着手巾的热水盆,桌上还有一壶热茶。再看桑延让枕边,连替换的干净衣物都准备好了。
杜仰熙将热手巾递过去,调笑道:“安道何时偷娶的娘子,处处妥贴周到,旁人都无用武之地了!”
桑延让一愣,失笑:“确是位顶好的娘子。”
“嗯?”
敲门声适时响起,寿华拎着食盒脚步轻盈地入内,身后还跟着春来。
两人打了个照面,杜仰熙第一次看清那张端庄秀丽、楚楚动人的脸,心头猛地一跳。
去年冬天,高烧昏迷的杜仰熙睁开眼,隐约见着个纤细的人影在他床畔照料。
两道身影渐渐重合,化为眼前的清冷美人,杜仰熙只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声,一时愣住了。
寿华向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地说:“官人回来了。”
杜仰熙下意识应了一声。寿华也不理会他,转向桑延让,才端起盈盈笑意:“阿婆得知贤叔病酒伤身,嘱奴家送来醒酒汤,先醒酒再用饭吧。”
她一边说,一边同春来将食盒里的醒酒汤和饭菜一一放在桌上:“醉后不可伤食,午饭不敢再备酒肉,只有清粥一品,小菜三两只。都是家常茶饭,叔叔莫要嫌弃。但有其他所需,再吩咐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