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此行进京,本是打算长居神京城,近乎迁居。然而昨日方至,今日薛姨妈竟已决意回江宁,且定了两日后启程。
薛宝钗好奇薛姨妈是怎么想的。
薛姨妈神情苦涩,低声道:“你已许为妾了,咱们家的皇商之位也没了,我与你哥哥再无必要留在都中,也无颜面再待下去了。”
长叹一声,薛姨妈继续道:“今儿你舅舅要了三万银子,我本寻思着,咱们家失了皇商之位,日后更须仰仗他了。可再一细想,你舅舅被贬为总兵,且要离京赴任,比起京营节度使可要差远了,不大能照顾咱们家了。况且,他又是心狠的,头里就没少从咱们家拿财物,今儿又狮子大开口要了三万,还怨恨咱们家。若咱们继续留在神京,日后他必还会索要财物。咱们家虽有些家当,却也经不起这般折腾。”
薛姨妈又感慨道:“我……我也是真怕了!你瞧瞧,咱们自打从江宁进京,便接连遭祸。先是在大运河上遭遇水匪,险些全家遭难,虽幸得姜念相救,你却因此许他为妾。今日才是咱们进京的第二天,家里的皇商之位便被撤了,连你舅舅也被贬官。我也担忧,依你哥哥那性子,在这遍地权贵的都中,容易闯祸。还是回江宁安稳些,这外头的世界危险啊!”
薛宝钗闻言,默默低头,知道母亲言之有理,也知道母亲是真怕了。她的指尖轻抚袖口绣着的并蒂莲纹,心中百感交集,不知如何回应。
薛姨妈见女儿沉默,低声叮嘱道:“那姜念委实是个能为非凡、高深莫测的人物。待你住到他这里来,务必要与他和睦相处,要……要懂得讨他欢心,让他愈发喜爱你。如此,即便你是妾室,他日后也会多加照顾咱们薛家,或许他能帮着恢复咱们家的皇商之位。”
薛宝钗依然沉默,窗外有风吹过,拂得窗帘轻摇,仿佛在替她叹气。
薛姨妈又对薛宝钗道:“你父亲临终前,特意为你留了十万银子,说是用作你嫁人时的嫁妆。他……他哪里会想到,你竟要给人做妾,咱们家也沦落到现在这般。”
说到这里,她又不禁长叹一声,继续道:“你也晓得,自打你父亲去世后,咱们家各省中所有的买卖承局、总管、伙计人等,见你哥哥年轻,不谙世事,便趁时拐骗起来,家中的生意是渐亦消耗。加上你哥哥挥霍无度,你舅舅这些年索要了许多财物,再加上最近一段时日咱们家又消耗不少,在江宁赔了姜念一万银子,因男仆们抗击水匪,赏赐抚恤了几千银子,今儿又被你舅舅一下子要走三万三千银子……咱们家已不是你父亲在世时的百万之富了。”
薛姨妈顿了顿,语气稍缓:“你既不是嫁人为妻,也就不用拿十万银子作嫁妆了。不过,你好歹是我的宝贝女儿,我也不能不顾你父亲的临终遗言,你父亲特意留给你的十万银子,应该给你。”
薛宝钗听到这里,感动不已,眼中泛着泪光,声音微微颤抖地喊道:“妈……”
然而,薛姨妈又道:“不过,咱们家确实大不如前了,如今又砸了皇商的招牌,用度上须节制才好。我离京前先给你二万银子,毕竟我与你哥哥要回江宁,你又与姜念同住,不便携许多银子的。待姜念正式纳你为妾时,我再给你三万。我这般分配,你可愿意?”
薛宝钗的脸色微微一僵:“……”
好嘛,有些白感动了。
十万银子忽然变成五万了,而且还是先只给二万。
她能怎么办?
她可不会开口让薛姨妈将十万银子都给她。
好在,她先能到手二万,待到她正式成为姜念的妾室,薛姨妈应该会再给三万,多半不会在此事上食言。
她也不会让薛姨妈不给她五万银子。
对她而言,五万银子是一种安慰。
她也认为,这笔银子会让她与姜念一起生活后能多一些体面,也能保障她日后的物质需求。
于是,她点了点头,道:“此事凭母亲做主。”
薛姨妈又道:“你既为妾室,姜念所居又是小宅院,咱们家此番上京跟着的下人本就不多,更兼水匪之祸,折了四个男丁。依我看,让莺儿跟着你便是了,其余下人不必跟的,你意下如何?”
薛宝钗又点了点头,鬓边玉簪上的珍珠轻颤,她下意识地摩挲身上佩的一个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