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芷想起之前他们在相府初见时的场景。

    其实那时候她就觉得这人神情很是熟悉,竟有些像当年的郑小侯爷。不过当时这念头一闪而过,她很快就开始质疑自己,觉得这个想法有些过于荒诞。

    除了神情之外,两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相像的,包括容貌。郑星阑个子小小,肉嘟嘟得像个粉/嫩的糯米团子,性格乖巧又谦逊有礼;而裴昼生的清瘦秀拔,为人口蜜腹剑又桀骜骄矜,这两个人哪里有什么共同点呢?

    况且,郑星阑是逆党遗孤,八年前就已经被朝廷抓住当众处决了的,怎么可能还活在这世上?

    她当时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否则怎能将这两个人扯在一起?

    裴昼出身清白、家世显赫,父亲是有名有姓有声望的人,岂容得她乱安户口?

    姜芷幼时曾听父亲说过这位裴丞相和郑侯之间的事情。两人素来不睦,当年郑侯之所以家破人亡,少不了有裴丞相在皇帝旁边煽风点火使绊子。裴丞相聪明一世,难道会连儿子被冒名顶替都看出不来?他能傻到帮政敌养儿子?

    谁能想到是裴丞相救了郑星阑,并且把他这么个情敌的儿子改成了自己的姓氏,载入自家的族谱呢?

    姜芷初时觉得难以置信,但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合理。

    “你跟我说过,郑星阑按辈分算是你的兄弟,原来——你的这个兄弟就是你自己吗?”

    裴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对不起,馥馥,之前是我骗了你。其实很久之前我就想跟你坦白的,但是……我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面对你,所以就一直拖到现在。”

    “你之前不是被他们抓走了吗?我记得还是明正典刑,怎么逃出来的?”

    “是我的……继父,他用个死囚换下了我,怕被人发现,就连夜将我送上了出海的舰队。本来我娘是想我在外面躲一辈子的,不过后来先帝去世,我的皇帝舅舅继位,就没有人再追究那件事情了。我娘的身体不好,死前一直想让我回来,不过……时间没有来得及。”

    说着,裴昼又望了一眼乐康长公主的牌位,眸子上蒙了一层薄雾。

    姜芷原本是有点生气的,不过她生气的倒不是他的身世本身,而是欺骗。

    她从一开始就说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可是过了这么久,他还是对她有诸多隐瞒,委实不算地道。

    她本想发作,可是看他这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满肚子的火气全都没有了。

    她也有母亲的,连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这种感觉并不好过。

    自打相府重逢之日以来,她见他穿的衣服差不多都是素服。按规制,为出母服丧一年即可。即便是强行用斩衰重孝,顶多也就是服二十七个月的丧。他估计是觉得没有承/欢膝下,亏欠母亲良多,所以有些哀毁过礼。

    “星……昭回兄,你也节哀吧。”

    裴昼还在灵位前跪着,姜芷走到他身旁,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肩膀。

    “你之前不是还劝我,说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人总是要往前看的。怎么到你自己这里,反倒想不开了呢?”

    裴昼抬了抬头,很是疑惑地看了姜芷一眼。

    难道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他就是郑星阑,害的他们姜家家破人亡的元凶之一,她为什么不恼怒,反而还过来劝慰他呢?

    “你倒不必劝我节哀,我是没有什么事情看不开的。不过是害死的人太多,所以偶尔难免伤情,否则岂不是显得我一点人味儿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