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言锡被浇了一脑袋的酒,他伸手抹了一下,酒顺着他的手背流到见了血的牙印子上,像被什么东西蜇了一下,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原本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这疼痛反倒让他的意识渐渐清醒。
他素来冷静自持,虽说酒量差一些,但是从未像今天这样在人前失仪过。
他这是怎么了,是吃错药了还是疯了?
姜芷之前也没见过这场面,悄悄望了望陆言锡,又将目光定在了芳洲身上。
她是真没想到芳洲敢这样对陆言锡。芳洲是教坊司的娼籍女子,教坊司由礼部掌管,而陆言锡正是礼部的侍郎。娼籍女子敢冒犯上司堂官,真惹急了他就是死路一条。
可芳洲却似乎全然不畏生死,可能是想着索性都是死,不如将事情做得更绝一些。
芳洲还想要找陆言锡理论,灵芝拦了她半天没拦住,被她一把推到了旁边。
芳洲再次跑到陆言锡的面前:“陆大人,您清醒些了吗?您好好看看,我是不是您的那位馥馥姑娘?”
陆言锡揉了揉脑袋满脸都是懊悔:“芳洲,我……”
芳洲冷笑一声:“大人记起来我叫芳洲了。那大人还记得我为什么叫芳洲吗?都是因为讨好你,这里所有的女人都叫这种恶心的名字。”
姜芷听见这话,悻悻地摸了摸鼻子。
绕了一圈,还是把她骂进去了。
姜芷早就听人说过陆言锡这些年逛花楼的喜好。他除了喜欢官宦人家出身家道中落的小娘之外,还对名字跟香草有关的姑娘格外偏爱。各花楼的鸨母们为了巴结他,给楼里的小姑娘取名字的时候也基本上都会参考楚辞中香草美人的意象。
她之前听说花街柳巷的姑娘们全都取着和她相似的名字时还有些膈应,没想到这些姑娘们也跟她一样觉得恶心。
姜芷觉得陆言锡这个样子有些可笑。当年她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尚且没有多么珍惜,她被官卖之后他也从没有来寻过她,现在又做出这么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又是给谁看呢?
陆言锡因为白月光受辱,此时的脸色比姜芷还要难看。
他沉着眸子想要发作,没想到芳洲的嘴更快,开口又是一连串的恶言。
“陆大人最好放尊重一些,国朝禁止官员狎妓宿娼,陆大人不怕削职,奴家还怕担上玷污君子的名声。奴家身操贱业一无所有,陆大人您可不是!倘若场面真的要弄到最难看,只怕对咱们谁都没有好处!”
虽说官员狎妓宿娼是教坊司里常有的事儿,但是芳洲说的东西还真《大锦律》里白纸黑字上记载的。芳洲是官家女出身,自幼耳濡目染,对于这些没有不熟悉的道理。
教坊司的小娘都是官妓,均在礼部留过正经的文书/记录。她们名义上都是为朝廷庆典举办礼乐的专职乐伎。按道理,各衙门的大人们可以抽调她们奏乐舞佾,或者是在每年的籍田礼、亲蚕礼上配合皇帝扮演耕织的农夫村妇,唯独不应该把她们放在自己的床榻上。倘若做了太出格的事情被有心人举报,降职罚俸那是在所难免的事情。
官员想近教坊司的小娘的身,基本上都是利诱为主、威压为辅,哄着小姑娘们与他暗度陈仓。即便是碰见些性子野不驯服的,调/教人的脏事儿也都会丢给教坊司的鸨母和管教去做,鲜少会有大人自己搞什么强取豪夺的勾当。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倘若真有不开眼的贱胚子非要把事情闹大,到时候一个娼/妓的性命事小,带累了大人的官声可就大大不妙了。
因为陆言锡的庇护,芳洲从来没有在鸨母和管教那里吃过苦头。芳洲今日能这样顶撞陆言锡。说到底都是陆言锡自己惯出来的。
芳洲骂了好半晌鸨母才闻讯过来,看见芳洲这副样子,鸨母已经开始后悔当时让奴才们找人给芳洲治嗓子了。
还不如让她一辈子不会说话!虽然可能会少赚一些银子,但总不至于因为她的这张嘴惹下天大的祸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