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蜇里子是海蜇里面的一层皮,之所以扒蛰时要火急火燎,泰半为的就是这层不易剥除的“里子”。

    一只海蜇上就薄薄一张,少而值钱。

    水上人舍得吃蛰皮蛰头蛰脑子,轻易不舍得吃里子。

    “三婶厨艺好,我们今晚都有口福了。”

    钟洺说完咂咂嘴,还真有点馋了。

    想及上辈子在北地军营,一到入了冬,能吃的菜只有地窖里的萝卜和菘菜,哪像九越县,一年四季地里长青菜,他们水上人再穷,拿两条鱼去乡里也能换到饭桌上的一把绿。

    菘菜做成清汤寡油的大锅饭,吃得人两眼发直,有那么一段时日,钟洺做梦都在吃海蜇里子炖菘菜。

    但这都是最初去北地的那几年发生的事,后来日子久了,关于故乡的记忆逐渐变淡,深知自己回去的机会太过渺茫,早日忘了,反倒心里好受。

    一大家子十几号人,晚食当然不能都指望一个人操持。

    全家老少都上了阵,连年龄最小的钟涵,还有四叔的幺哥儿,才三岁的钟平安,都被安排蹲在地上扒葱叶和蒜叶,钟虎和钟豹两兄弟,连带钟石头,在另一边用石头砸辣螺。

    辣螺的壳厚,若要炒着吃,砸碎了才入味。

    二姑一家晚一步到,还带来了唐母,她是客,想干活都插不上手,遂坐在一旁帮忙看孩子。

    没过多久,要下锅的各类食材备好,除了海蜇里子炖菘菜,还有一大锅蒸三干、一盆炒辣螺,素菜是凉拌龙须菜和清炒白茄子。

    钟洺昔日在军营里的头几年,被打发去火头营里当过火头军,在那跟着一个老火头学过两手厨艺。

    今晚他本想炒辣螺试试手,但是二姑三婶都不答应。

    “就这顿能吃点好,晚上要是落雨,接下来几顿都得凑合,你做砸了,回头大家伙都吃不好。”

    最后还是梁氏把手里的龙须菜给了他。

    “你要么拌这个吧,凉菜也是菜,味不对就是多点醋少点盐的事,做好了一样是本事。”

    又道:“你以前不是最不耐烦这些个琐碎事,怎么现在也起了性子要学?”

    “不是要学,是学过,我以前在乡里跟人学过几手。”

    钟洺感慨,上辈子胡混就有这个好处,成日里不着家,家里人也不知道他去哪里,都干了什么。

    钟洺前脚端着龙须菜走,后脚梁氏跟钟春霞道:“阿洺还真是转了性,以前赶上今天这等时候,必定是在哪里聚了一帮小子胡吹海侃,现今不单让洗菜洗菜,让刷锅刷锅,还晓得学灶事了。”

    钟春霞难掩喜色。

    “可不是,我早说,你们还总不信,回头记得帮着看看,咱们澳里有没有合适的姐儿哥儿,能和阿洺凑一对的,就凭他一身水性,以后日子差不了。”

    一语说罢,却听郭氏道:“我还当阿洺要去乡里找个媳妇,哪里看得上咱们澳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