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料,余东羿神采飞扬,鼓掌大喝一声:“好腿!”
一声喊中气十足,惊飞了船檐上歇脚的鸟。震鸟还震人。归鹤撑身体的臂一松,差点儿没从贵妃榻上侧掀下来。
“曜希公子。”定了定神,归鹤才拉长音,婉转地唤了声。
只见归鹤下了榻,将肩上滑落的衣袍拉起,先颔首行礼,再与他对视,缓缓道:“奴观公子字迹如游云惊龙,便猜公子丰神俊朗,心向往之。现下初见,果真如奴心中所想。”
咦?声儿不错。余东羿道:“你满意就好。”
听他回应,归鹤用美眸挖了余东羿一眼。他那眼神惑人,嘴上娇嗔道:“只是公子作何许久都不来?小奴是诚惶诚恐,在阁中静待公子许久,将那诗笺看了再看、抚了再抚,一不小心困得斜了身……方才公子夸赞小奴,小奴这才转醒,招呼不周,还望公子恕罪。小奴,自罚三杯。”
说的都是接客的套话。只见归鹤倒了酒,杯盏端稳,便要闷下。
“哎?自己喝算什么意思?”余东羿抬扇柄挡了归鹤捧杯的手,打断他道,“小君说初见,可方才光在看台上那一盏茶功夫,你就瞧了我好久。真要计较,这会儿咱俩碰面算第二回,当得上个旧相识的名头!这杯我喝!”
余东羿正嫌口渴,从归鹤手中夺过杯盏,仰头一杯秋露白下肚。一口饮尽,他酣畅地喟叹一声。
这杯喝得干脆!归鹤轻笑了笑,没否认他说的,转而巧言道:“公子不也相中了奴?可见咱们是两情相悦。奴倾慕公子的字,也承蒙公子厚爱奴的颜色。今夜合该彼此亲好。还剩两杯,便当作奴给公子见个礼了。”
说罢,归鹤转而再斟酒,满满一盏,眼瞧着也要一口饮下。
然而,余东羿忽然止住了他,道:“喝酒见礼有甚意思?听说你琴技超绝,弹一首给我洗洗耳朵罢?”
归鹤道:“酒催情意浓,曲中犹动听。不如待小奴饮下这杯,再与公子助兴?”
这是第三回。
余东羿已经带起几分强硬的意味。
归鹤抬着杯盏的手臂刚动,就被他牢牢攥紧,擒在原地。
归鹤手臂动弹不能,惊惶间,手腕一拧,盏中酒水洒了一半。
余东羿动作果决,神色却照旧开玩笑似的,轻描淡写道:“干嘛非得把这杯灌下去?秋露白性烈,后劲强悍。一杯胃袋饱,将军恍三恍。你不会不知吧?”
按理说,余东羿都给了他个台阶下,抢了他的杯盏,替他喝了这杯酒,便是叫他作罢得了。
如今余东羿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归鹤做的是看人下菜碟的营生,一任清倌魁首,哪会没这点眼色?
可他偏偏还要再喝剩下的酒。图什么?
归鹤神色讶异道:“奴确实不知!听老鸨说当季换了名贵的新酒,奴今日第一次用这酒招待客人。还是公子见多识广,一口便饮出它是至烈的秋露白。方才是小奴一时情急,不知分寸了些。多谢公子体恤,小奴不饮便是了。”
余东羿颇有意味地道:“你说方才?哦,这么一想倒是奇怪!方才你一提我俩亲好,便要将自己灌醉。是怕清醒着太抗拒了,没法儿伺候我?”
归鹤神色似被戳中,眉眼情态微不可察地变了变,很快又不露声色地强笑道:“奴怎敢嫌弃公子?”
归鹤像是生怕他生气似的,掷了酒杯,连忙凑上来几步,一手收了扇,另一手轻搭到余东羿的胸膛,整个人似是无骨地倚到他身上,然则其实又半点儿不着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