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急,再等等。这阵子听说有滇州行商往南都卖柏木,我再走一趟,有合适的拿来与你。”
澄信听了哑然望向纯仁,纯仁并不见什么表情,“放心,银子我来处置。”
“弟并非为此,然而……”
纯仁摇头,“不必多言,人都没了,还顾虑许多做什么?我便是那时顾虑太多……”话到一半又咽住了。
“你莫伤心,等一年丧满,我再给你物色个好的。”说罢略一沉吟,“你若不耐烦,我做主,不等这一年也使得。”
澄信摇头,“兄长不必虑此,弟并无再续之意。”
纯仁高提了眉梢对向澄信,“不到三十的年纪,守的什么!何况她也……”话到一半又咽住了,“再说你不要留个根苗么?”
澄信坦然一笑,“弟不是已有两个?比兄长还多一个。”
纯仁哑然望向澄信,半晌说不出话。想起方才丹歌之言,纯仁心酸不已,到了只是点头,“都由你。只是你若要什么,只管同我说,万不可委屈着。”
澄信答应。
“我打算给你身上捐个同知,你可有异议?”
澄信知纯仁主意早定,举手作揖:“全凭兄长处置。”
纯仁点点头就要出门,人到门口又顿住脚,“两个孩子呢?”
“估摸着兄长要来,打发他们睡了。”
纯仁张了张口,一个字吐不出只是一句呜咽呛在喉咙口,强压数回,终于背对澄信撂下一句:“喊他们起来,准备换衣裳罢。”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澄信依言唤醒两个孩子,夜又不知过去多久,弦月西沉,五房传来声哑肠断的孩童哭声,潇池涕泪纵横,对了昭江手捶脚踢。
“哥骗人!哥说小池好好睡觉不咒娘亲娘亲就不会死了!哥是大骗子!把娘亲还给我!”
昭江一动不动任由潇池拉拉扯扯,澄信一把拽开了喝道:“母亲身前还要这等放肆,要她看你两个兄弟阋墙么!”
潇池一把抱住澄信哇哇大哭,“爹爹!哥哥骗人!哥哥坏!他说娘亲不会死!爹爹也说娘亲今日好些了!小池没有娘亲了!”
黄口小儿口无遮拦,澄信被他说得肝肠寸断,昭江早忍不得,却只默默流泪,身子立得笔直。澄信一臂抱起潇池,再踅至昭江面前将他紧紧揽入怀中。昭江脸孔埋入父亲怀抱,好一阵才听他一声呜咽,拉着父亲手失声痛哭。
四更过半,门外云板连扣四声。
大奶奶周氏眼睁睁坐在床上,身边只侍婢川儿一个。
近两个时辰前,纯仁来敲过门,周氏没让开。
人到底是死了。现世的丑祸终于了结。她该松口气,可心窝里刀戳似的疼。她要死了,他千里万里来看她,自家门槛连踏都懒得先踏一踏。若今夜死的人是她呢?
才入秋的姑苏湿泠泠,冷到人骨头缝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