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将噙着的一口茶咽下去,摆手道:“我不打紧,姐姐现下将这火发了也好,别攒着回长公主府,到时候吓到驸马和孩子。”
她随口提了一嘴驸马和孩子,于肖薇而言,却如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将她的怒火遏制、熄灭、化作灰烬。
她为何忍耐了这么多年?原先是皇帝还小,要靠太后和霍权辅政,现在皇帝大了,但外戚党羽翼已丰,还是只能忍。今日她自己说一句不忍,很容易,可一旦得罪霍权,会牵连多少人?首当其中的就是李府上下,驸马和他们的孩子。
火熄了,但那想象中的一盆水,是实实在在地将她从头淋到脚,让她现下只觉得通体生寒,冰冻刺骨。
时月觉得这场合她暂时不适合待着,就跟叶太妃说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叶太妃虽先前谈话没避着她,但也是想着话不会说通透,时月年纪小应该听不懂,不过自家女儿发那场大火她倒是没预料到,因为这女儿平素是个耐得下性子的。
叶太妃当下也拿不准时月是个什么水准,试探问道:“你不问公主为何发火?”
“娘娘我又不傻!不都说了是为太后礼佛的事么?先皇陛下,当年亲自为白马寺题名,将它封为大郁的国寺,也没见陛下将那些秃头和尚往皇宫里召啊,不都是自己亲自去寺庙中拜佛么?这太后娘娘再大,她能比先皇陛下大?她不就仗着有国舅爷撑腰么,排场竟是比天子都大,还要把人往后宫里领?那佛香点燃的味儿多重啊,那些和尚脑袋秃秃多丑啊,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多难听啊,这不是祸害全后宫的人么?”
她一番愤愤不平的指控,什么也不懂,倒是挺敢说的,不光张口非议霍家姐弟,还亵渎上神灵了……
叶太妃感觉头都被她吵晕了,赶紧遣人道;“你就御花园里逛逛,别走远,早些回来。”
这时点临近午膳,御花园空无一人,时月随便溜达了一会儿,估摸着叶太妃和长公主应该说完话了,准备折返,看到路边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树下站着个小孩儿。
她走上前,那小少年七八岁的年纪,身上穿一件月白色的锦衣,手里拿着个弹弓,正眯着眼对着头顶高高的树杈瞄准——
时月探头一看,高处枝头站着个五颜六色的勾嘴鸟儿,头是红色的,背是蓝色的,胸前一丛灰毛儿。
这是只鹦鹉啊。稀有品种。
她曾经养过一只,比这只还好看,是只金色的鹦鹉,翅膀合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披着金甲,神气十足,一旦掀起来,就会变幻出一层一层的金色波浪,绵延闪烁。
那金色鹦鹉也是时沫托人从西域捎回来的,作为她生辰的贺礼,可她没高兴多久,这鸟儿大概是水土不服,整天蔫蔫儿的,哼都不哼一声,没过几天就一命呜呼了。
时月看了一会儿:“小孩儿,你行不行啊?”
这水平也太臭了,这么近都打不着,全是空弹。
那小少年转头瞪她,字正腔圆喝道:“滚开!”
“我看你这到天黑都打不着。”
小少年又射了一发,这次路线是准的,不过那鸟儿是活的,提前动了,蹦另一边枝头去了。
他气呼呼地把弹弓扔给人:“你行你来!”
时月蹲地上,精心挑选了一块不大不小刚好合适的石子儿,这玩意儿小了没力道,大了推不动。
女箭手出马,石子划破虚空,快准稳地击中目标,红顶鹦鹉嚎了一声,从枝头坠下,扬着翅膀在地上扑腾。
“怎么样?”她手指转着弹弓,洋洋得意道,“姐姐我六岁就玩这个,不说百发百中,起码也能中个九十九吧。”
小少年默不作声,单手将地上扑腾的鹦鹉拎起来,走到时月面前,伸出空着的另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