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德全从来把他的话奉为神谕,唯独这一次,顾德全没有听。
一手仍然死死地将他手臂带背部都箍紧了,一手伸到他的膝窝,腿部发力起身的同时,顾德全将阎希平拦腰抱起。阎希平抬手就给了他肩膀一拳,又去狠狠薅他的短发。他不管,转身坐到了阎希平的躺椅上,双手依然把阎希平牢牢抱在怀里。阎希平不想面对他,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含了泪水的眼睛,立刻把脸埋向他肩膀。
顾德全怕肩章硌疼了阎希平。大帅这样的一张脸,是不该被任何粗糙的东西碰的;也不该被没有温度、不知怜爱的东西碰。它们不配。
“大帅,我绝不看您,您先别动。”三两下解开了军装和衬衫的前襟,他抬手把阎希平的头按到了自己肌肉充盈的赤裸胸膛。
“滚开……不要你抱!来这么晚……”
他的胸口慢慢湿润了。
大帅在哭。
意识到这一点,他的心仿佛正在碎裂。他的声音完全嘶哑了,十分难听:“是德全的错……德全当初该再多想想,多想想您……德全当初应该更多一些冷静……德全是个懦夫,竟被区区一颗炮弹吓得头脑糊涂、吓得犯下了无可弥补的错……德全罪该万死……德全……违背了对您发下的誓!”
他绝口不提当初阎廷芳是全军总司令、总指挥,而在战场上,保护最高指挥官是默认的守则。他更绝口不提阎廷芳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不作只言片语的辩解。甚至不提炮火袭来的一刻,那绝大的威胁,根本不给生人留思考的时间,瞬息的思考,可能就让生人变成死者。他只是剖心切肺地认罪——
他只是由衷地认为:
无论什么原因,无论有天大的理由,让大帅哭,即是死罪。
然而死太便宜他了;其它人是死罪,他这个得了大帅真心,还让大帅流泪的混账王八东西,自己举枪、一秒死了,太痛快,他不配!
他必须要真正地赎罪。
“你还记得你对我发的誓?”阎希平闷声闷气,猛吸了下鼻子,让自己的声音起码不要听起来像哭,他抬手摸上顾德全赤裸的左胸,掌心下,是砰砰跳动的,活着的一颗心脏。
到了这一刻,他才有了充足的真实感。
被德全的手臂紧紧搂着,被德全的胸膛用力贴着,鼻子里是德全的味道,身躯也笼罩在德全的温暖中,他的心在腔子里激烈地跳动,血液一股股奔涌向眼睛和头顶,他的世界开始旋转,转得他头晕,因为狂喜,也因为委屈。可是他没有说出委屈的言语,他只是冷笑着,又反问了一次:
“原来你还记得,你对我发过的誓?”
“德全都记得!字字句句,清清楚楚!”
“你对我说什么来着,你说,要我考你一辈子,看你一辈子……”阎希平边说边狠狠地砸他泄愤:
“你说,要我把你看个透彻,看个清楚!我现在,算是把你看清楚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是个什么?”
“德全是个万死难赎过错的罪人,德全听凭大帅发落。”他斩截道。一手包住了阎希平停止锤击的拳头,他拿大掌轻轻按摩拳头上锤过自己的地方。
讨好之类的,从不在他的考量范围,这个动作,纯粹发自本能。
“罪人?哼!”阎希平虽然气恼他,可是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没有拒绝他真诚的疼爱怜惜,没命令他放手:
“你岂止是罪人?你是大骗子!你是混账王八蛋!你居然敢骗我,你要我怎么发落你才好?只取你的命?我看太便宜你了——我非得留你这条命,我要折磨你,狠狠欺压你一辈子;将来死了,你也得埋到我的棺材旁边!阎廷芳对你的救命之恩你算是还完了,接下来就全是还我的了,你得给我到地下去,继续当我的小奴隶,还千年、万年,都不算个完……”
他说着说着又气了起来,挣出拳头,继续大揍顾德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