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几周围,监考官们正像觅食的鸽群般,将一位身着儒衫的青年团团围住。
此人正是八贤王秦羽,彼时他双眉微蹙,一手执笔,正伏案作答,举止闲定,气度潇洒,仿佛将众人的注视当作虚无。
“殿下,恕下官直言,这等科举大考,何须可笑的‘标准答案’?策论原为文人挥毫,思绪纵横之地,拘于一隅,岂非扼杀才情?”
一位花白胡须的年长考官拱手发难,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秦羽却并不理会,手中笔尖如走龙蛇,“唰唰”几声,纸上已有两个端正的答案。
他这才轻轻搁笔,放眼环顾四周,唇角泛起一抹略带玩味的笑容,道:“诸位对‘标准答案’需有误解。”
“试问,池中漏水之题,塔高几何之问,难道还需千言万语地作道德文章?若连此等理实之学皆答不出,试问他日治国又如何胜任精密政务?”
闻言,一众考官面面相觑,场面短暂陷入寂静。
半晌之后,又有一位年轻考官抱拳出列,面露几分局促之色:“殿下所言诚然有理,但这些题目是否过于匪夷所思?”
“依下官看,这格物理学…在乡野眼中,尚属奇事,恐怕叫寒窗苦读之士无所适从,不大妥当啊。”
秦羽不急不缓地抿了一口清茶,淡淡几字脱口而出:“格物之学,乃天下兴盛之本,岂容束之高阁?”
他语气虽轻,四座却如雷过顶。稍年长些的考官皱眉深思,旁边的年轻人更是一副不敢吭声的模样。
而此时,较年长的花须考官沉声拂袖,语带不满道:“格物兴盛,也非一朝一夕。但科举制度传承百载,与儒道经典密切相连。”
“殿下当知,若以此格物论成败,十大纲常,清浊以分的根基,岂不动摇?”
秦羽闻言顿住,眼中精光闪过,忽而笑道:“林大人所言谬矣。格物非为推翻纲常,而乃补短板,使得治学更精、治国更易。”
“大人可敢于百万百姓中问,水磨厂事精算之学,为何能令百姓皆口碑载道?”
林考官哑然,却不得不承认秦羽之辩无人可轻易反驳;冷汗浸湿后背,但嘴角仍下意识辩诘:“那…殿下是否对其余答题文章亦有…‘答案’?”
秦羽轻笑摇了摇头,随即略显慵懒地说道:“策论之题自有主观性,但‘答案’何在?并非死板的句点,而是能切中关键。”
说罢,他顺手提起一张卷宗,用朱笔圈点其中几句话,“譬如此卷,虽艰涩失趣、离题万里,但某些字句中竟有片玉,能得五分,何尝不可?”
此言一出,几位监考官皆动容,再不敢轻言是非,纷纷俯首呷茶,装出思索的模样。秦羽心知肚明地摇摇头:“诸位若无异议,那便依着我的规矩试改罢。”
是夜,千牛阁的灯火燃到四更才熄。考官们在一旁改卷,时不时瞄向秦羽的方向。
便是林考官,经过数卷检阅后,也不得不在心里稍稍叹服:殿下果真目光犀利,衡文断句间,仿佛将考生写作时的心机信手揭破,令人不得不钦佩。
但转念一想,又觉肩膀更沉,心道:“他秦羽天纵奇才,我辈岂能仿效?”
——
几日后,贡院前的皇榜终于揭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