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无量仙翁顶着一头包离开后,玉虚宫禁地人脸识别便替换为鹿童鹤童其中一人,二人轮流坐镇此地,以防宵小进犯。只是无量仙翁望阐教大业兴旺,对门下众弟子了解甚少,当年收申公豹入宫后,对培养鹿鹤二妖诸事一并吩咐给这位捕妖队首队处理,如今首队收监入狱,不知二妖对其真实想法。

    申公豹在这禁地幽谷被囚禁多时,已是忘记具体的时间概念。距离上次贼人无量仙翁出现是过了多久,几日,几月还是几年?他忘了。倒是与贼人一同现身的鹿童鹤童,那两张有些印象的脸庞还在记忆里。当年为位列仙班,无量老贼吩咐的事情,他不论是非皆是使出十分力气,只有在鹿鹤二妖之事上做错过一次选择。

    这鹤童本体是天山仙境仙鹤,鹿童亦是昆仑仙灵所生,起点比之申公豹这头乡野出身的妖精要高不知道多少,得天独厚的修行天赋,修炼功法进境一日千里。他恨过为何偏偏是他来教导二妖,在这二位天生仙灵面前,突显自己多么愚蠢可笑。

    然而捕妖队里能够教导他们的也只有申公豹,彼时还是小小鹤仙子与鹿精的两位还以为遇上了耐心善导的大好人,满口师叔师叔,眼睛里都是对他的向往。听闻私下里鹤仙子打听过喜好,特地化为原形飞去蓬莱采来仙酿,但她不知道申公豹已经很多年没喝过酒了。鹿精则是在一次切磋落败后,问他自己怎样才能当上捕妖队队长,要和他一样厉害!他只得戴上人人称道的“好师叔”假面,虚与委蛇。

    这师侄,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那时申公豹心里是这么想的,鹿鹤二童却是从未用正眼瞧过他,只是围绕着无量老贼转悠,那卑微模样像极了当年自己为讨好老贼的姿态!申公豹心下更是一阵冷笑,从此将过去与鹿鹤的关联只当是浮云,一并散去。

    谁知那一日,禁地大门再次开启......

    身着白色霓裳的鹤童迈步翩然走近,禁地大门开放时附着的尘埃四处飞舞。申公豹看着白裙女子缓步走来,她突然顿住,长袖下的素手掐诀,一道白光从身周浮现,周围的灰尘顿时全部落地,那条素白所沾染的尘土也一并消失不见。鹤童这才抬眼看向申公豹,没有说话。

    倒是申公豹先低笑两声:“许久未见,师侄还是这般爱干净。”鹤童的忽然到访,所求之事想必还是与上次无量老贼口中的封神相关,只是他们就没想过他已经是个废人了吗?插手灵珠魔丸一事,已是有悖天道,申公豹很明确地知晓如今法力全失、身陷囚牢皆是报应。

    鹤童面容姣好,表情冰冻,只在听闻“师侄”一词,那双凤眸略微闪过一丝不明情绪,接着冷声道:“师叔还当我与鹿童二人是稚子看不出当年之事么?”她柳眉紧蹙,嘴角拉成一道直线,轻抬起右手,纤细指尖冒出一团光球,已是化为尖利的鹤爪,遥指申公豹。

    见此女似是要来追讨当年之事,申公豹也不再装笑,“师侄是讨债来了?可惜师叔已是废人一具,并无存在价值。你想要的东西,师叔给不了。”语毕他阖上眼,思索起来。在他叛出玉虚宫后鹤童鹿童奉命追捕,却在他精心布置的陷阱下计双双重伤濒死。若非当时情况紧急,他决不会放这二妖一条生路。如今他这囚奴身份,要命一条,任由处置。

    却感觉面前香风一阵,专属鹤仙子的清冷香气扑面而来,申公豹不睁开眼睛也能够知晓二人此时已是距离极近。和之前的冰封之意截然相反,女子嗓音忽地柔和起来,“师叔,我的好师叔,师侄并不怪罪你,万灵皆有求生意志,你害我与鹿童只是出于本能。师侄只恨当年没死在你手中,盼作芳魂日日夜夜与君并肩......”

    “今日终于等到你我二人独处的时机......”鹤童一手掐住申公豹腰际,再抬起那化为鹤爪的手指,轻巧地在申公豹衣衫上划过,雷公鞭覆盖不全的区域顿时破裂,露出不见天日的麦色皮肤。许是不经意,那鹤爪用力了些,鲜血顺着爪痕汩汩流淌着。鹤童抬起鹤爪,杏口微张,舌尖打着圈舔舐着申公豹的鲜血。

    感应到身上多了条伤口,申公豹皱了皱眉睁开眼睛,还想出声说些什么,却见鹤童嘴角鲜血,神情迷离,俨然是沉醉其中的模样,心中已是警铃大作,想要向后避开此女。但上方吊着他的封印锁链却是不允,他用尽全身力气,也只得微微晃动一下前后,反而像是逢迎鹤童的举动。

    鹤童见状面上笑容更甚,她更紧地揽住申公豹,前胸紧贴着他的,另一只手顺着男子后背攀登,落在右侧背部一处散发可怖气息的暗红色封禁法印上。“师叔,师尊当真看得起你,用镇压大妖的锁魂阵来囚你不够,还要再封你神魂。呵呵,你现在只是个半点法力都使不出的飞舞了!”

    素指略一用力,鹤爪尖捅在附着于申公豹皮肤的封禁法印上。感应到外来法力的到来,那法印顿时亮起耀目的红色光芒,申公豹背部随之浮现出一个极为瘆人的血色蛛网。以脊梁为核心蔓延的蛛丝遍布全身,即使隔着黑色衣物,也能看到蛛网侵入男子全身,吸取他的血肉来供给封禁之力。

    申公豹面上爬满这鲜红蛛网,表情抽搐着,显然对抗来自封阵的吸取之力并不容易,那张本就苍白的面容在如血脉络的映衬下更加惨白。他却勉强扯出一个笑意,“哈哈哈,好师侄!说太对了!我确实是个飞舞!但是这痛苦,反而加深了我的记忆,想起你当年送酒来的样子,其实师叔没说实话,师侄你好狼狈啊!”

    提及当年之事,鹤童面上忽地浮起阴翳之色,收回刺激申公豹肉身的手,转而在腰间乾坤袋一拍,化出一个雕饰精美的长颈玉壶,望着玉壶表情阴晴不定。

    那年鹤童听闻蓬莱仙子善酿酒,特意找熟识之人,得知此仙酿存世极短,必须在七日内享用,否则便化作清水。鹤童向玉虚宫内请休,怕时间够不上,以本体往返玉虚蓬莱一路奔波,等抵达申公豹修炼之地已是只剩下一日享用期,她连妆花了都顾不上,只轻捧着那仙酿,语道献给师叔,提醒他今日期限。申公豹当时还是人前好师叔的样子,夸赞她心系师叔,诚意满满。待后日,鹤童却是发现仙酿全成清水,六日劳苦付诸东流。花间下,无人知,鹤童捧着玉壶哭花了脸。

    申公豹看鹤童神色不定,心下思量起这禁制困住他全身法力需外力破除,仅凭他一人如何脱身之法,思绪少许飞走片刻。鹤童从往日的凄惨中回神,抱着申公豹的手臂用力,将他腰部勒得一阵剧痛,才使得男人意识回归,却发现鹤童不知何时将头颅化做原型,那锋利鹤喙悬空在此前胸膛伤口上方。

    “不论如何,我要你记住我,此生难忘。”鹤仙子语调再度低沉下去,鹤喙如同裁纸的剪刀,在已被划出一字横痕的伤口上再次写出笔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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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却法力后,仅凭肉身的自愈之力,胸口上的伤痕愈合地极为缓慢。伴随时间流逝,申公豹习惯了散发着淡淡灼烧感的伤口,好似他出生之时便存在的印记一般。在迷蒙时,申公豹偶尔会想起曾经在捕妖队的日子,他是威风凛凛的大师叔,鹤童鹿童仅是耀眼光芒下无关紧要的两名小卒。

    只是有一日申公豹从噩梦中醒来,他感觉到胸口伤痕被人上了伤药,那人动作甚是小心谨慎,并未留下半点痕迹。难不成是那痴女鹤童良心发作来上药了?被吊着的申公豹斜斜扯出一个嘲讽笑容。这伤药应是上等品质,血肉快速再生时的麻痒让他很是难受。

    那一日,禁地门再次打开......

    走进来的是一身白衣的鹿童。在这片被黑暗吞噬的囚笼间,他额间金饰似闪烁着,面容方正威严,浩荡正气伴身,若非申公豹知晓他底细不过是一头化形鹿妖,都要被蒙骗以为是真仙降世恩渡众人了。鹿童先是半膝跪地行标准的礼节,而后向他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