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
小女孩接过风筝,不哭了,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方源弯起眼睛,对她笑了笑。神情很温和。母亲忙不送地感谢,“谢谢蛊师大人!谢谢蛊师大人!”险些要跪下来,一边拽小女孩示意。方源摆了摆手。小女孩嗫嚅地小声开口:“谢谢……”话未说完,方源已经转身走远。方正在原地呆呆看着,望着哥哥的背影,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拔腿追上。
顺手而为的善举和冷漠的本心并不违背。方正发觉他从不真正了解哥哥。今日救孩童,明日也可以害之。哥哥只是追逐永恒的目标。清醒、坚定,一往无前,虽九死而未悔,甘之如饴。如果救天下人可以达成永生,那便救天下人;如果杀尽天下人可以得到永恒,那便杀尽天下人。血流漂橹,天地不闻哀鸣一声。
倘若哥哥目标实现了会怎样?从古至今十万年九个尊者,从来追求从未达成啊。神龟虽寿,犹有竟时。哪怕是镇压于中洲的上古孽龙帝藏生,虽是地脉形成,也终有成为土灰的一天。
方正不该想象的,他是天庭蛊仙,怎么敢肖想哥哥能够登临天庭几位仙尊都不曾到达过的境界?但他偏偏冒大不韪地忍不住幻想。那可是哥哥啊……如果哥哥尊者永生……
方正想起多年前的竹楼。方源居高临下投来的一瞥。淡漠,漆黑的瞳仁中没有任何事物。方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应该是这样吧,高于天,深于地,超脱于万物,他对于哥哥来说只是三千世界之一中三千万尘埃一粒。
竟是尘埃。竟不如尘埃。如今已是只能仰望哥哥了。
——他从来都在仰望哥哥。
少年时还嫉妒,还想超过。如今哥哥走得太远太远,追不上,赶不到,更别说触碰衣角。天庭栽培他成蛊仙,也不过是看中这一点血缘,作与方源对弈棋盘上的白子一枚。
山寨毁灭后,方正无数次想过不是方源的弟弟就好了。深以为耻,深以为耻!然而几十载荏苒,到头来,抛不下,躲不过。天意弄人?命中注定他二人就合该是兄弟。天庭认宿命蛊,方正认命。……哥哥,哥哥。
他们二人之间,只有一根血缘的红线。相隔千万里绵延千万里,细若游丝,不曾断绝。那一头什么都没有,这一头只有恨活不下去,因此只好掺点似恨非恨有口说不清的爱。混杂经年,春梦荒唐。
是爱吗?不是爱吗?方正不知道,梦中醒后还记得哥哥嘴唇的形状。
这个梦境还在继续。方源往前走,方正跟着,发现面前是熟悉的住楼。他睁大眼睛,回忆海潮般涌现。就是在这一天……哥哥离开了舅父舅母家。……沈翠。
梦境刚开始诞生的时候,有些低级凡蛊。因为对梦境蛊认识不全面,初次遇见蛊虫时并不知道其作用。方正那次碰见的是一只春梦蛊。绿色蝴蝶从他肩膀飞过,晚上就做了梦。一开始是沈翠的脸。哥哥离开后,舅父舅母把沈翠赐给他。凭几分颜色,成功离间他们兄弟。主要是他太蠢。沈翠演出几滴泪,他就以为她受了欺负,急匆匆冲到客栈质问哥哥。方源给他一巴掌。
然后呢……?方正早已不记得沈翠的模样,但按过去……应该是……明明是……为什么是哥哥扇了他一巴掌之后,又挑起他的脸?
方正不想再回忆了,但离舅父舅母家越近,画面越是浮现在眼前。
哥哥挑起他的脸,叹息地说,“蠢货。”
“就这样被女人迷了心智,嗯?”
哥哥敲了敲他额头,“情窦初开人事未知,就敢和哥哥翻脸。正好惩罚和教导都带你做了罢。”
哥哥万万不会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的。梦里偏偏说了做了。是谁心里有鬼?反正不知怎么就被扒了衣服,绑在柱子上。哥哥垂眸做事慢条斯理,把人剥光了还微微地笑,如同剐鱼鳞的屠夫。
方正瑟缩着,肌肤细腻雪白,还真像砧板鱼肉。
方源手里多了根藤条,微微笑,抬手就抽上来。
“一是罚你不知好歹。”
啪!
“二是惩你不懂忠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