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跟韩滔一个宿舍,大部分时间在丽丽家住,当在学校累的时候也会到宿舍躺上一躺。宿舍虽然很破,但看着干成片的墙皮,结着蜘蛛网的天花板脚,露着西北风的窗户缝,我的心就会平静许多,加上一楼的清凉,仿佛让我脱离了这个烦恼的尘世。
我刚想拿钥匙开门,一看门锁是开着的,我想肯定是韩滔在里面。我小心地推开门,看见韩滔正坐在床上磕着瓜子,脸色凝重,仿佛有无穷多的心事。
“滔哥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哎,愁啊!”他瘦弱的身体架着那颗硕大的头颅说道。
“怎么了?”我走到了床前,躺在了床上。
“小孩才出生一个月就生病了,还住在医院,我还要在这里上课,两头都烦死了。”
他只把我当成兄弟,没把我当成校长,要不然打死他都不会这么说,当然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的实在。
“小孩生病就去看病,尤其是刚出生的小孩免疫力差,正是锻炼免疫力的时候,肯定会生病,不用担心。你是不是担心钱啊?”
“五弟,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说的,你哥哥我现在真的是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小孩还在医院住院,再不交费就要被人家给撵出来了。”说着他的眼睛几乎湿润了,他刻意的躺了下来让眼泪不从眼眶中流出,那泣不成声的感觉仿佛让我掉进了悲情的深渊。
“滔哥,别担心,我这里有些钱,你先拿去用,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等会你上完课,我就给你取去。要是还缺钱,我们再想办法。”
他听在耳里,感动在心里,那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像爆发的火山,晶莹剔透了整个房间。我躺在床上就能看见这满屋的晶莹,像水晶,像佛头,像莲花,像颗心。这是韩滔的意识,也是他的心意。一个人在最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有人帮助了他,他有的就是这种感恩,无论以后能不能还恩,但此时真真切切的感动,感动的愿意把性命给你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
我有过这种感觉,我相信很多人都有过这种感觉,因为这种感觉是人类最善良的一种感觉。只不过在这个一切都看钱的社会里,这种感觉渐渐地消失了。
“五弟,谢谢你,我不能保证以后把钱还上,但是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倾家荡产地去帮你,我就是你的了。”韩滔如此说,让我受宠若惊,难道金钱就这样把一个人给收买了?
“滔哥,我们干老师本来就不容易,出去吃喝用,基本上就没剩多少钱了。除非能像你一样在城里带个家教,干个副业,否则,老婆娶不到,孩子生不了,难啊。你我是不会要的,就留给嫂子用吧,我有什么事只要你人到,我就很感激了。”
他坐了起来,看着我,眼泪早已把眼睛打红了,脸上的皱纹也因为眼泪变的更加清晰了,泪眼里向我透射出一种绝望中渴求得到满足后的感激之光。
我笑了,“滔哥,没有过不去的坎,什么事都看开点,我们是男人,要有担当,不能哭哭啼啼的,多没出息。我是校长,但我绝不能让老师天天束缚在学校,我们是蜡烛,但也要留一部分光芒给我们自己。”我走了过去,拍着他的肩膀,给他一个小小的拥抱。男人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是最虚弱的时候,也要像女人一样需要拥抱,需要温暖。
他想哇的一声痛哭,但是他没有,眼泪只是静静地从他的眼眶中流出。
他站了起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准备上课去了,我透过窗户看见他蹒跚的步伐,让我下定了决心——把身上仅有的五千元全部给他。我打开了门,走向了信用社,把钱给他取了出来。当我把钱递到他手上的时候,他的眼泪又一次地流出了眼眶。
“赶紧走吧,滔哥,快回去照顾孩子,学校有什么事我先替你看着。”
他走到了他的小车旁边,突然像我大声喊了起来,“五弟,这钱我一定还你。”
我朝他摆摆手,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他驾车返回市区,一路上眼泪是止不住的流,他在回想,在回想那可圈可点的往事,他越想越哭,越哭越想,眼泪伴随着思绪,思绪跳跃着故事,一件件如浮光掠影般刺痛着他此时的神经。
那年他刚从外地回来,第一年在边关教书,那一年他几乎每天都在学校,每个礼拜都要跟边关的难兄难弟难姐难妹一起聚聚。有一次聚会他认识了隔壁初中的一个女老师,这个女老师还不是正式的在编老师,而是没找到工作迫不得已来到边关拿着几百块钱的课时费代课。
他们聚会是在边关最好的酒店,说是最好,只能是环境好,价格实惠,气氛带劲。他们坐进了一个叫“羊腰子”的房间,因为这家店是卖羊肉为主的。一行六人,三男三女一次坐开。请客的招呼着座位,韩滔恰巧跟后来成为他女朋友的女老师坐在一起,刚开始只是微笑了一下,彼此也没怎么交谈,只是跟熟悉的人相互说了几句。
菜很快摆满了整个桌子,酒也上来了,是边关老酒,好像是辉嫂家产的,但韩滔他们不知道。东家把酒倒满整整一玻璃杯,二两五,也不多,三个男老师一人一杯,三个女老师有一个能喝的也倒了一杯,另外两个喝饮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