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惇气急败坏:“昔年王荆公主政之时,国家财用饶给。各地都设置了常平仓和广惠仓,为的就是这般局面。王荆公过世才不到十年啊。朝廷居然连赈灾的粮食都拿不出来了吗?”
宗县丞三十岁出头,在章惇面前就像一个犯了错的蒙学弟子面对自己的老师:“是下官失职。有负圣眷。”
章惇怒道:“这关你一个小小的县丞什么事情!”
说完之后又自觉失言,连忙拱手致歉道:“方才是我失言了,县丞莫怪。”
宗县丞嘴角划过一丝苦涩:“无妨,老丈无需挂怀。”他自四年前考中进士以来,兜兜转转在县丞的位子上已经呆了四年了,二甲进士出身,四年也没个升腾,这在大宋的官场恐怕也是独此一份,别无二家。
章惇问道:“宗县丞名讳?他日我若见了官家,当向官家举荐一二。以你这等才能,这等尽力,呆在区区县丞的位子上未免太过屈才了。”
宗县丞淡淡一笑:“不敢劳动老丈,在下宗泽。”
章惇摸着胡须,微微一点头,慕容复却是精神一振,不由得多瞅了那宗县丞几眼。
一行人走开了之后,章惇好奇地问慕容复:“贤侄,为何刚才那位县丞自报名姓之后,贤侄对那人格外关注?”
慕容复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这人的名字有点意思,又踏实勤恳,将来一定会有一番大的成就。”
章惇道:“哦?何以见得?”
慕容复笑道:“我猜的!”
章惇不置可否,旋即沉声道:“眼下不急着进京,先想个法子赈济这次的灾民,千万不要生出乱子来才好。贤侄可有办法?”
慕容复哈哈一笑:“世伯的意思,不就是让小侄解囊嘛?”
章惇被点破心思,也不觉得尴尬,哈哈一笑:“你慕容家何止万贯家财?拿出来一点赈济灾民也是一件大功德嘛,又何必纠结这些黄白之物。”
慕容复笑道:“好好好,慨他人之慷是吧?”
一番笑闹之后,慕容复道:“贪官污吏贪墨赈灾钱粮,这种事情由来已久,并不罕见。只是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禁止民船在运河上通行?”
章惇冷笑一声:“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无非就是官府和本地的豪绅勾结,禁止外地粮船进入本地。本地大户好趁机压低田亩的价格,逼着为了一口饭活命的灾民贱卖田土。”
慕容复叹道:“这样一来,这场大水过后,不知要有多少原本的小田主要沦为佃户,忍受主家的盘剥。”
章惇感喟道:“自我朝立国之始,田土都是自由买卖,并无隋唐两代永业田之说。虽说极大便利了交易流通,却也大大加速了田土兼并。千年田,八百主,到头来土地都是集中在少数大户手中。”
“当年王荆公行青苗法的本意就是为了遏制荒年大户兼并田土的情况,唉不想王荆公罢相之后,青苗之法也随之罢去了。哼,这帮伪君子,口口声声说什么‘青苗法’害民?说到底不还是妨碍了他们那些所谓的乡党、亲族兼并田土?”
每每说到新旧之争,章惇总是咬牙切齿,无限感慨。
慕容复不想陪着章惇发牢骚,连忙打断:“世伯,现下先不忙着讨论这些。如今民船无法在运河上面通行,纵使小侄有意为朝廷纾困,粮食无法运进来也是白搭啊。”
章惇略一思索,迟疑道:“从陆路运粮食进来有没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