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少说点话,人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再灌冷风。”
咳嗽大娘叹口气,“我这病,怕是好不了了。”
“说啥丧气话,我带你去大医院,一定能好的。”
“村里人都说……咳咳……说我这是肺结核,有的说我是心脏病……咳咳……会死人的。”
周围的人一听见“肺结核”三个字,立马侧了侧身体,还有的直接捂住口鼻,仿佛空气中都飘荡着病菌。
舒今越却没躲,她出于职业本能,多看了两眼,从刚才的对话中得知,大娘咳好几年了,在乡下看过不少医生,中西医都试过,不仅没止住,反倒越治越严重,现在身上开始出现浮肿,嘴唇和指甲颜色都青紫了。
这是明显的紫绀。
她记得,两位大娘刚才还帮着数落那想抢座位的女人,今越顿了顿,“大娘,您这病不严重,就是咳嗽久了拖成肺胀,也叫肺气肿,不能光治肺,还得补肾……”
可惜两位大娘却没把她的话放心上,毕竟看过那么多大夫都治不好的病,她一个半大孩子能说出什么道理来,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
但她们也不跟小孩计较,“小姑娘是困了吧,要是放心的话,你先睡会儿,行李我们帮你看着。”
舒今越看向自己的“行李”,一件深灰色的补丁棉袄,一双磨得光滑的开线绿胶鞋,以及一个掉瓷的搪瓷洗脸盆,一条发黄的毛巾……应该也不会有人惦记。
当然,干部装大娘的穿着和谈吐,估摸着出身也不错,更不会觊觎她的行李。
舒今越勉强忍着不适笑了笑,刚才列车员经过的时候,她记得有人问过时间,现在是晚上十点多,距离终点站书城站还有八个小时。
再坚持八个小时。
“小姑娘是回家探亲?”两位老大娘睡不着,跟她有句没句的小声聊起来,知道她是十六岁就插队的小知青,都不由得叹口气,心说这哪像十九岁的大姑娘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
那位干部装直接弯腰从椅子下拖出一只棕色皮箱,拿出一个铝皮饭盒。
一打开,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那居然是半个白花花的、一点杂质都不含的馒头!
要知道,这年头能吃个杂合面窝头都算条件不错的,白面馒头就是工人家庭也舍不得带火车上吃。
大娘将饭盒递到舒今越前面,“闺女要不嫌弃大娘掰过一半,就吃吧。”
咳嗽大娘解释:“我……咳咳……没碰过,我吃的是另……咳咳……另一个饭盒,不会传染给你。”
来不及谦让或嫌弃,舒今越的肚子发出雷鸣般的抗议声。
前几天收到母亲赵婉秋的电报,她向队里请假,队长又是百般为难,直到家里打来第二封急报,她趁着公社干部下来检查闹开,队里才放行。走得匆忙,她的口粮只够坚持到第二天,而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谢谢大娘。”
当然,她也不白吃,这年代粮食太金贵了,她掏出一张二两的粗粮粮票,买半个馒头是多了,但这时候她已顾不上精打细算。
干部装大娘推脱两句还是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