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庆长公主的府邸就在长安城内,等到阿茴一行人等到了公主府已经正午之后。公主府所在的荣里街满是赴宴的车马,门前站立着几个身着蓝衣的小厮,一看到客人莅临,马上腿脚伶俐地牵好马车,引客人到门前,再由管家招呼着进入正厅。故而这荣里街虽然车马络绎不绝,但也井井有条。
阿茴随母亲等人穿过精美镂空楠木游廊,一路细细打量这公主府。红墙外环,绿柳垂绕,甬道内山石点缀,细细一看竟好似琉璃翡翠!本朝与西域各国贸易频繁,其中使者进贡的彩色琉璃据说在灯下照耀是绚丽多姿。阿茴不由得咂舌,公主府竟用起做铺路石子,可见是深受圣上青睐。
行至正厅,只见外悬着一张天子御赐的“安庆长乐”匾额,四个白玉柱子立着正厅四个方位,整个院落富丽堂皇,整个宅子处处透露出一个信息:我很贵。
一名衣着华贵的妇人正被众星拱月般拥在厅内,只见她身着缥色桂衣,高髻蛾眉,眉间一点花靥,发髻上珠玉玳瑁簪,龙凤流苏步摇,美白丰腴,一双美目偶尔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深邃之意,贵气端庄得很。
卫玉和杨氏领着阿茴、谢碧陶与嘉庆长公主见了礼。长公主细细端详阿茴和谢碧陶两人,末了笑言:“两个女儿家长得俏,真是白驹过隙啊!不得不服老了。”
一时间众人忙称赞长公主风姿绰约、秀色空绝。要是平时阿茴定会在心里骂这帮马屁精,但此时她不得不应和众人说法,谁敢相信眼前容貌姝丽的美人已过不惑?
叙话之后阿茴和母亲落座后室西边的食塌,堂上坐着的是男宾,中间则用屏风隔开。阿茴刚来公主府时的新鲜劲已经过去了,跪坐久了,她的屁股和大腿就开始抗议了。但碍于母亲暗含威胁的眼神,阿茴只能咬牙坚持,一双眼睛不断梭巡这宴席上安静吃食的众人。
瞥过男宾中某一处食案时,阿茴停住了眼光,那后边正是那日送杨川谷出后门的淳于明。对哦,算起来,他就是长公主的继子。淳于明行伍出身,很快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抬头一看,只见一处屏风出偏出一个小脑袋,当下笑着和阿茴颔首。
阿茴赶紧收回目光,突然听见一丫鬟惊慌道歉的声音:“夫人,小的该死!”
原来是一丫鬟斟茶是不小心把酒洒在了案上,那看不大清容貌的夫人柔声道:“无妨,擦干便是。”那丫鬟忙取来干布拭擦,那妇人原就没甚胃口,趁奴仆收拾食案之时悄悄从正厅另一侧退了出去。
阿茴吃的七七八八了,因为有些菜肴离自己比较远,吃饭姿势又讲求姿态优美,阿茴只想快点回府叫林伯给自己加餐。
阿茴望着离自己最远的一只烤鸡,不仅悠悠叹了一口气,回神之时却敏锐感觉到自己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竟有按捺不住心中激动之意,连忙敛好神色与母亲说自己想去解手。卫玉无法,只得嘱咐潇湘看好阿茴。
她一人出了正厅,问了长公主府的小厮哪里可以供客人游玩消食,得到答案之后便朝着后花园的水榭而去。
但阿茴却没有在这立于栽满桂花林道旁边的水榭看见自己想见的人,这里分明一个人也没有,只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经过一片竹林时,隐隐约约听到有一妇人问了什么,有一个男子应声,接着便听见“啪”响亮的一记耳光声,“住口!”。
这耳光声隔得远了阿茴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可见下手之人用了多大的力气。阿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知道这深宫后院水深得很,不如惹事上身,但又按捺不住八卦之心,因此也没有立即离去。
阿茴躲在竹林后看着那夫人脚步匆匆地离去,认出她就是刚刚离席的夫人,却迟迟不见另一人现身。阿茴心想佯装经过看看另一位主角是谁也是好的。
多年以后,阿茴应该感谢当时的自己走进了那边竹林,给那一位深陷黑暗失意绝望的人带去了细微晨光。
脚下的竹枝和残败的竹叶在阿茴的踩踏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阿茴怀着忐忑的心情拉起一捧挡在脸前的竹枝,就看到了一脸悲色,如同受伤的幼兽一样颓坐在地上的李彦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