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内,到处都是腥甜的血气,除了少数武官之外,文官们大多控制不住地伏在紫金殿前的玉阶上呕吐。
老太傅被人喂了护心丹,已经醒转,到底是经受过大风大浪,此刻竟还稳得住。他遥遥对张昌宗招手道:“六郎过来。”
张昌宗眉梢微挑,驱马近前,到得地方,却不下马,只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谏院的人想斥责他无礼,却被老太傅挥手拦下:“其实你年少时,我好像看过一篇你写的文章,似乎是叫……《忠佞论》。”
张昌宗神色微动。
是他被关在那张家那老宅子时写的,一向是随写随烧,大概是有下人要将他的字迹文章送去给那位过目,因此有些留下的,或许是卖废纸,或许是当不要的废字卖去乡下书学,不知怎么竟让太傅瞧见了。
“那时我读了你的文章,觉得此子虽然尚且稚拙,但心地纯善,更有忠耿之志。好好培养,将来必定是家国柱梁。”
太傅叹了一声:
“后来你……入朝,我见了你字迹,回想良久,才想起是在那文章见过。六郎啊,我本当你是走偏了路,但今夜你诛杀武贼,我才知这些年,竟然小瞧了你。”
张昌宗胯|下骏马踱了几步,这男人的侧脸浸在将明未明的夜色里。他鼻梁高挺,双目深沉,他本该也生活在阳光下,登金科,游春园,一日之间,将这富贵的京城踏遍。
可他不能。
“太傅,”他沉默良久,终于一笑:“你从前没认清我,难道现在就认清了么?”
白若似有所感,唰一下站起身来,不顾符大人的阻挡,越众而出跑到他马下:“你要干什么?”
张昌宗垂眸瞧她。
长发扎成一个圆鬏,鬓边散着许多碎发,白嫩的脸上沾了血迹和黑灰,身上还穿着宽大的内官服。
可她的眼,明亮水润,泛着点漆般的光彩,如此干净,如此透彻,唯独里面映照出的他,如斯污秽。
“阿若,你不是想见陛下吗?”
这应当就是最后一面了,他近乎贪婪地看着她的面容,没再将那些伪装出的强势与冷漠端出来,而是温柔地说道:
“她没在寝宫,就在紫金殿里。快去吧。”
白若不肯走,抓着他的马缰,声音不自觉地带了哭腔,眼中头一次出现了恳求的神色:
“张昌宗,你想干什么?”
皇城外,太平的人叩城的响动越来越大,外面一声高过一声地喊着“殿下已至,请六郎开城”;百官终于察觉出张昌宗这一趟似乎不止保皇救驾这么简单,神色再次戒备起来。
张昌宗摸了摸她的头发:“原来你知道了……是狄云告诉你的?”
白若:“你不是张柬之的儿子,是他的侄子。”
大荆丞相张柬之,有个离经叛道的弟弟,在张家行二,此人好像打从一出生脑后就长着反骨,放着清贵的读书门庭不要,偏偏跑去学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