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这样的骆卿,骆知心也还是想和他住在一起,可是等到法院判决那一天,骆卿指着陌生的女人让她叫妈妈,指着比她大一些的男孩让她叫哥哥时,她突然就明白,这个人再不可能是她原来的爸爸了。
那时候她怎么说的?——你再也不是我爸爸了。
八岁的孩子脸上是从没有过的冷酷坚决,刺得骆卿眼底掠过一阵无言的疼痛,但小小的孩子决绝地转身,再不肯回头。
……
领着失魂落魄的温梦离开曾经的大房子,在温梦为数不多的几个朋友资助下住进狭小的的阁楼,骆知心哭过,整夜整夜的哭,可是下一次看见停在楼下的小车时,看见骆卿勉强的笑容时,仍旧是冷冷的一张小脸,于是,渐渐地连眼泪都没有了。
很久之后骆知心想,那时候她便有那种完美主义追求者的潜质了吧?即使再怎么喜欢的东西,一旦有了瑕疵,就再不会要。
离开骆卿,温梦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了,并且开始酗酒,喝醉了就会哭闹不休,清醒的时候也是满脸呆滞,双眼无神。每天浑浑噩噩,别说照顾骆知心了,就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一切事物都落到九岁的孩子身上,做家务,照顾温梦,上学,不谙世事的小公主沦落为尘世里的灰姑娘。
听了无数闲言碎语,看过无数丑恶嘴脸,再没有过笑容,人人都夸多懂事的孩子啊,骆知心只是面无表情,心冷似冰。
四年之后,温梦喝醉了从楼梯上摔下来,当场死亡。骆知心回家时,尸体已经冷了,没有外伤,容颜憔悴的女子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十三岁的孩子沉着的找邻居帮忙,然后冷静的打电话通知骆卿,四年来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骆卿,冷漠的声音不像一个孩子该有的,只有毫无感情的四个字,温梦死了。
和温梦一起生活的四年里,其实母女俩个交流很少,因为温梦清醒的时候很少,骆知心对她的感情也很淡,只是成天看她喝酒,喝醉了哭着叫某个人的名字,声音里是说不出的痛苦悲伤,骆知心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原来高贵优雅的温梦去哪里?是谁杀了那个温梦?
然后,每听她喊一声那个名字,陌生的恨意就多一点。
……
直到温梦被推进去火葬之前,骆知心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周围人神色怪异地看着这个过于冷淡的孩子,议论不止。
骆卿闪躲着骆知心看过去的冰冷视线,仿佛间,苍老了许多。就连那个陌生的女人也神色哀戚,唯独她身旁的男孩一直面无表情。
骆知心一直以为自己早就预见了这样的一天,也几乎受够了温梦酗酒哭闹,可是当看着面容苍白的女子安静的躺在白布单上被推进焚化间那一刻,还是不可抑制地哭喊着冲了过去,她摇晃着永远沉睡的女子,指着一边神色惶然的男人大声哭喊道:
“笨蛋!你起来啊!起来看看这个男人…起来看看他过得有多好…笨蛋!笨蛋!你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人喝酒!你以为死了他就会回心转意吗?…笨蛋!…笨蛋!”
那一天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就连工作人员都忘了反应,所有人都看着这个从始至终安静的小姑娘突然爆发,直到她骂够了,哭累了,彻底晕了过去。
离开骆卿的那四年里,除了一开始会哭,之后从不轻易允许自己掉眼泪的骆知心,在那一天里,仿佛喊尽了多年来的委屈,撕心裂肺。骆卿在周围人的目光里抬不起头来。
……
再然后,日子变得简单平静。被迫搬回来和骆卿一起住。
就是对那个唤云姨的女人和那个叫林君若的男孩都能有一丝淡淡的笑容,唯独对那个苍老了许多的男人,从来冷眼相待。
初中,高中,大学,能住宿的情况下坚持住宿。偶尔也会回去看看,为云姨带一份点心,为林君若冲一杯咖啡,却是对那个叫骆卿的男人看都很少看一眼。
世事往往如此,有对比,才知道什么叫做残酷。
云姨也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提过,骆知心只笑的清浅温和,淡淡的语调显出一份无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