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黄河不见一丝绿茵,滔滔的黄水带着远古的沉寂匆匆而下。木船开始不停地颠簸摇晃,李银桥请毛泽东坐下,毛泽东却摆摆手,饶有兴致地吟起了诗句:“黄河西来绝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西岳峥嵘何壮哉!黄河如丝天际来”;“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腾到海不复回”。吟罢,他对身边的卫士说,“只唐代诗人李白就有这么多赞美黄河的诗,黄河不愧是孕育我们华夏民族的母亲!”

      毛泽东一生崇拜黄河,对黄河有一种特殊的、说不清道不明又割舍不掉的复杂情感。黄河是中国的母亲河,她用自己的乳汁无私地哺育着优秀的中华儿女。毛泽东游过大海,游过长江,却一次也没有游过黄河。什么原因呢?他没有说,但他只说过一句话: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

      建国以后,毛泽东第一次出京巡视就是看黄河。他还立下一个心愿,要组织地质学家、生物学家、历史学家和文学家,只准骑马,不许坐车,从黄河入海口溯河而上进行考察。为此中央警卫局还组建了骑兵大队,专门为他训练了一匹大白马。尽管后来毛泽东骑马看黄河的夙愿没有实现,但从中足以看出他对黄河的崇敬之情。

      刚起锚水面还很平稳,越往里走水面越乱,船颠簸得越厉害,冷风夹着水星扑打在脸上、身上。警卫人员怕出危险,紧靠毛泽东站着。

      “你们放心,船工的本领是很高的。”毛泽东却沉着镇定,他转身对叶子龙说,“脚踏黄河,背靠陕北,怎么样,照一张像吧!”

      “对,应该照一张。”叶子龙匆匆掏出相机,按照毛泽东的要求按下了快门,接着又连续拍摄了好几张以陕北为背景的照片,以记录毛泽东对居住了十多个春秋的陕北的惜别之情。但令人不解的是,当照片洗出来后怎么也找不到毛泽东让叶子龙拍摄的那一张。

      毛泽东情绪激荡,他那诗人般的丰富想象力在无限地飞翔起来,似乎有个念头在心中渐渐酝酿成熟,就要马上跳出来。随着胸膛的猛烈起伏,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转身望着随行人员:“你们谁敢游过黄河?”

      警卫人员中颇有几个水性好的,便有人答话:“马汉荣行,发大水的那一年他就游过黄河岔,去给彭老总送信。”

      石国瑞说:“在延安时我游过延河。”

      一向沉稳的孙勇嗡声嗡气地说:“我在枯水季节游过黄河,可以再试一试。”

      “那好极了!来,咱俩不用坐船,游过去怎么样?”毛泽东的热情、幽默、激烈以及他的不宁静、易冲动是显而易见的。

      搀扶毛泽东的李银桥闻声一怔,差一点被吓得叫出声来。幸亏他没叫,毛泽东是听不得激的,他若一叫,毛泽东再较起劲来,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那一刻,船上出现了尴尬的沉默,不知是谁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天不行,现在是凌汛期。”

      孙勇忙接上说:“今天河里有大冰块,不能游了。”

      “不能游了?哈哈哈,是你们不敢游了吧!”毛泽东放声大笑,然后望着焦油一般浓稠的黄河水,望着那泡沫飞卷的浪花和旋涡,似乎在思考,在估量,在比较……忽然,他长叹一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大家听,“你们藐视谁都可以,不能藐视黄河。藐视黄河,就是藐视我们这个民族。”

      毛泽东的大青马可不像毛泽东这么兴致勃勃,它被咆哮的黄河吓坏了,或者说它不再信任木船。总之,它挣脱缰绳一头扎进了泥浆滚滚的黄河里。

      阎长林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举目一看,只见大青马露出一个头正在水里游泳呢!于是大声叫了起来:“哎呀,坏啦!”

      “出了什么事?”毛泽东问。

      “大青马跳到水里去了。”

      毛泽东看到正在水里挣扎的大青马,顿时流露出一种惋惜的神情。毛泽东非常喜欢这匹马,他已经坐熟了。在陕北战场上,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无论是爬山还是过河,大青马走起来总是特别的稳,特别听人招呼。

      在怒浪翻滚的黄河里大青马是淹不死的,它会游泳。但是,它不知道部队是在东渡黄河,却回过头拼命地往西游去。负责给毛泽东拉马的王振海一时傻了,有人喊他:“你快叫大青马呀,大青马听你的,叫它往这边游。”

      王振海扯开嗓门喊了起来,无奈涛声太大,大青马又一心一意地往它出发的地方游,根本听不见王振海的声音,王振海急得直跺脚。

      毛泽东说:“你的声音,它是听不到的。如果它能看见你站在这里,也许会向这边游来。”

      可惜,被黄河的惊涛骇浪吓慌了的大青马一直往回游,它始终没有看见王振海。

      当木船划到河心的时候,河面上出现了滚滚巨浪,浪花夹杂着很多冰块,小小的木船在巨浪和浮冰的推卷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好像就要解体一样。突然左前方冒出一块磨盘大小的冰块,向毛泽东乘坐的木船直撞而来,船离开水面直线跳了起来,一下子被冲出十几米远,紧接着又摇摇欲坠地跌入河底。卫士们被吓得脸色煞白,就连老船工也被吓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