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歌疑心自己眼花了。
因为她似乎觉得铜镜里头,好像有张模糊的人脸一闪而过。
可她要细看时,炉子上的药罐却正好因为火过大,沸腾得溢出来,滋滋的声响惊动她。她只好手忙脚乱地把药罐烫手的盖子揭开一道缝,再把过多的炭火取出来。
等忙完了回头一看,铜镜无波无澜也无光,还靠着灶台上的大锅边缘静静立着。铜镜前那本摊开的黑皮笔记本被风掀到下一页,那上头,李轻歌从韦引鹤竹简中整理出来的,关于对程素年桂陇行的部分想法,还没有誊写到铜镜上给程素年看。
天将要亮,山脚下,麻叔家养的鸡都已经叫过两轮。
李轻歌前半夜想得太多太杂,抓不住分毫头绪,也没能从麻叔或其他人那儿得到新的消息。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起身,继续研究韦引鹤的竹简。又觉得时光不好浪费,事情该同步进行,就把暂时还没能传给程素年的药,给熬了。
这一副药,六碗水慢慢熬成一碗水才最有效,麻婶之前在微信里交待过的。
对程素年这个药方,麻婶也没有多问,急匆匆下山之后,才特意又发来信息,说是药方里的穿心莲过重,太苦的话,病人是不好下口的,她给减半了。
李轻歌熬了小半夜,估摸着药汤将成。原想提前在镜上留言,和程素年说一个叫柳扶砚的人,在桂陇囤兵囤粮,意图谋反的事情。
韦引鹤记在竹简上的囤兵这件事,突然就让李轻歌想到,她把过山峰扔到铜镜里头那天,铜镜里曾流出过很多血。事后程素年说,是放了别人的血,是谁的却没有细说。
李轻歌下意识把这两件事连在了一起,又想封建朝廷多的是派系斗争的事情,更何况是程素年这样寒门出身,最终却位居高官的人。定是走了艰苦的一路,才攀到了那顶峰。
她又查这个叫柳扶砚的,乃是李朝初立前,伴随李朝开国皇帝打江山的元老,历经三朝,颇得器重。他又原本是一个前朝百年世家出身,是在乱世之中带着几大世家押对了宝,出钱出力出人的那种功臣。
李轻歌便想,或许这人要对程素年不利。程素年在桂陇遭遇了几次刺杀,其中更有皇帝亲卫金吾卫,给刺客开门行方便。那柳扶砚这囤兵,之后又去京城起事,程素年一定会受到牵连。
李轻歌把林林总总写在镜上,想程素年醒来就能看到。可程素年似乎也没睡好,中途回过她只言片语,问她柳扶砚起事的原因,李轻歌答了之后,他就又暂时无话了。
网络上能查到的资料十分有限,李轻歌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该立刻飞到北欧去,直接找那历史学教授问一问。偏偏那教授是为数不多的研究李朝历史的人。
李轻歌左思右想,要想保护程素年,就好比打铁还得自身硬。除了程素年的身体素质,她还是得提醒程素年,多备些人马,应对之后会遭遇的行刺,以及柳扶砚日后可能的发难。
柳扶砚有五千兵,这五千兵还只是桂陇州里的呢!她可读到过,古代权贵都养着死士,有部曲的。
“怎么程素年没有?是没有钱吗?”李轻歌苦难喃喃,又觉得不像,“他能传这么多金银珠宝给我诶,不像没钱豢养士兵的人啊。”
——
桂中城,官驿。
沈玉泉也正因为程素年打算发长线、钓大鱼的计划,同样在问程素年:
“除了猪脑袋给你的护卫,你应当有暗卫和死士跟着才是,怎么明面上才这么几个人?”沈玉泉皱着眉,颇为嫌弃,“这几个人能干什么?其中居然还有昭安侯的野种,还是个女的,还离你这么近,能走到你屋外,你在想什么?怎的不拿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吗?”
程素年疲乏无力,“他们一直在暗中跟着我,只是敌也在暗,我叫他们无论如何,不要现在就现身,免得被人摸清底细。”
沈玉泉无言以对,“藏拙?已经把方清搭进去了,再藏就要把你的命搭进去了!”
方清,陆方清,程素年恩师陆君笑的遗孤。他死前嘱托他,务必要替他照看好幼子,他信得过他,没把那么小的孩子交到妹妹家去,只交给了他,他却把人弄丢了——在随行有护卫、暗处有死士的情况下,他居然能把孩子弄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