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歌皱了眉,没出声。
电话那头的人声音被压得极低,又把手捂在了听筒上一样,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一时半刻听不出来是谁的声音。
“喂?喂?”
没听到她的回答,那头的人紧张“喂”了两下。
那独特的近似“v”的发音,叫李轻歌一下子听出来了,霎时就放松下来。
“李总编,你这是又跑到哪里给我打的电话?”
电话那头是李轻歌的顶头上司,杂志社的总编李时禄,也是李轻歌爸爸曾经的战友。李轻歌爸妈过世后,李轻歌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李时禄家住着,受李时禄的医生太太薛美林的精心照料。后来李时禄调到京城,出于种种原因,和李轻歌的联系少了。
直到李轻歌入职报社三年后,李时禄调任到李轻歌的报社来做总编。两人谁都没想到时隔多年,能在职场重逢。李时禄也没想到,李轻歌会走上她爸妈的道路,也成了一名调查记者。
“你个小没良心的,我跑这么老远才找到一个公用电话打给你,我容易吗?”李时禄嘟嘟囔囔,要是人站在她面前,她脑门指定挨他手指用力一戳。
李轻歌撇撇嘴,“郑建安告诉你的?我在曹星河的诊所?”
“小郑是有义务跟我报备,我毕竟是你的直系领导。”李时禄话锋一转,“我打给你,除了确定你的安危,其实也还要跟你说正事,你发给我的东西我看了,我和两个副编也讨论过了,我们觉得不太行。”
手机数据同步完毕之后,李轻歌把新的卧底暗访计划发到了李时禄的邮箱,还是去年没能成行的边境方向。
没想到日理万机的总编大人居然这么快就看了,还这么快找到一个公用电话回绝她。
“为什么不行?我觉得实施难度不大,边境我也不是没去过,我之前在那儿的人脉也还可以再用——”
“就是因为你不是没去过,才更不安全!”李时禄打断她的话,“你难道不知道,你对那边的人来说已经是熟面孔?不止Y市,边境一带好几个市,暗地里都已经流传你的信息,你的照片就挂在那里,只要你出现,不管在哪个公共场所,立马就会有人发现。你现在被宋且追杀,我们已经很担心你的安危了,你要是再去边境,谁来保护你的安全?!”
李轻歌诚诚恳恳,“我自己能保护自己。”
李时禄无奈,“李轻歌,你为什么非得要重启你爸妈当年没完成的调查?这些人丧心病狂至此,当年你爸妈都——”
李时禄顿了顿,没说下去。
李轻歌顺手把程素年送来的不知道第几个碗挪开,铜镜面波光粼粼,还有影子要冒上来。
李轻歌心里莫名就想起了韦引鹤竹简上那一句“诚如九如所言,世间该有公道”,垂下的眼睫敛住了眼里的光。
“正因为那是我爸妈没有完成的调查,而这个没有被披露出来的现象,居然在二十一年后还存在!李叔,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如果我爸妈那时候完成了报道,或者我参加工作之后,立刻就知道当年他们牺牲的真相,那是不是这么多年,就不会有更多的死亡和牺牲?”
李时禄:“李轻歌,客观一些,你是记者,要从客观事实的角度出发,假想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吗?”李轻歌低喃,手指落在镜面上。
铜镜上,也立刻有个黑影跟着贴上了她的手指。
隔着镜面,隔着一千七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