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溪见梅姨像是担忧地紧着眉,发觉苗头不对,转脸看方浩儒,他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口吻平淡:“我不饿,你们还是正常准备晚饭就行了。”接着他转向陈溪:“我先去妈那里谈事儿,如果七点没有完,你就自己先吃饭,不用等我们。”

    “你们要谈很久吗?我要不要和你一起去?”

    “不用,你也累了吧?先上楼休息,如果七点我们没出来,你就让小蓉把晚饭给你送到房间——没事儿就别下楼了。”方浩儒也来不及细想自己这话有何不妥,说完径直走去方于凤卿的书房。

    “梅姨,出什么事了?”陈溪满腹狐疑地看梅姨。

    梅姨并不清楚,只是看方于凤卿昨天回到北京便一直黑着脸,昨晚找不到方浩儒就摔电话,也预感到有事不妙。但见方浩儒显然是不想让陈溪知道,她也不便多嘴:“哦,没事……他们一谈工作,有时是这样严肃的……小溪,你先上楼洗洗吧,等一下晚饭准备好了,我告诉你。”

    方浩儒到了方于凤卿的书房门口,敲敲门进去,见母亲没像平时那样坐在窗前的摇椅上看书,正双手抱臂坐在沙发上,似乎已经这样等他很久了。

    “你进来吧,坐。”方于凤卿见儿子回来了,冷冰冰地招呼着。

    方浩儒关上门,走上前几步,双手插进裤袋,直直地站着看母亲。“我不坐了,说完了我就上楼换衣服。妈咪,您找我什么事儿?这么急着叫我回来?”

    “小溪呢?”

    “我让她先上楼了,您到底是找我们有事儿,还是找我?”

    方于凤卿慢慢抬头看着儿子,依然是不紧不慢的语气:“这段时间,你们去海南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是一直说是考察项目吗?怎么连小溪也一起带过去了?还待了这么久,搞得公司里沸沸扬扬的,说是你们要自立门户……你们到底做什么去了?”

    “您就为公司里的几句闲话叫我们回来?”方浩儒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那好吧,我现在告诉您,我们没有什么要另立门户的打算,等过段时间我们回来,那些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您不必太担心——就是这件事儿吗?”他似乎打算离开。

    “你在我面前装什么傻啊?我问你的重点是这个吗?!”方于凤卿见他这副态度,心中的怒气开始蠢蠢欲动。

    母亲的套路,方浩儒早已熟悉,前面做的那些铺垫,到后面会转为什么风向,他非常清楚。于是不等方于凤卿再浪费时间盘问,他索性直接交代实情:自己和谭斌在海南正在操作一个房地产项目,并准备通过转手已成形的项目套些“快钱”,调陈溪过去,也是临时需要人手帮忙……

    方于凤卿前段时间为方浩儒的购股款也是焦心如焚,她名下的股份不能轻易动,而身为集团主席,袒护两个儿子也不能做得过于明显。本想着悄悄变卖些私产收藏来支持儿子,后来却听方浩儒说有办法解决,让她不用操心了……对此,她也是半信半疑,但想大儿子一向处事沉稳,比小儿子成熟老练,猜想他可能真的是通过朋友或借或贷地能够凑足钱,也没多问,打算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慢慢想办法帮他弥补后续可能产生的问题。

    如今听儿子说是要利用这个什么房地产项目倒些钱出来,方于凤卿虽有些不放心,但听闻事情已经运作到了最后关头,也明白余下的这不到十天的期限内,已是背水一战,不便再多言令他心烦。她想了想,平静说道:“你和小豹的事搞得这么险,为什么不提前跟我讲一下?或许有什么事我也可以帮帮你啊。”

    “没有必要,告诉您也只是多一个人担心。再说董事局的决定一出来,uncle(叔叔)他们肯定也在暗中盯着您的一举一动,您不知道这件事儿,就能表现得更为坦然,他们也就找不出什么破绽。现在您知道了,只能先麻烦您坚持几天了,反正时间也不会太久……妈咪,没有其他的事儿,我就先上楼了。”

    “等等,我还没有说完。”方于凤卿有些不快地叫住儿子,停顿片刻又道,“你现在手头的事情有多紧急我能想象,不过集团里正常的事务你也不要拖沓啊,拖是会拖出问题的。内蒙古的那个项目,我也看了一下资料,总体感觉是适合投资的,你却总是按兵不动,不是又要让uncle他们抓到把柄,在董事局里渲染?”

    “我知道,我已经安排了江诚与内蒙古方面沟通,他本人上周还去了趟内蒙古。但是项目投资的前期,我们需要先做好调查分析,这并不是拖沓。董事局里向来都会有各种声音,也没什么出奇的。这件事既然已经交由我来处理,您暂时就先别管了,过几天项目评估没有问题,我自然会安排投资。”

    “你这是什么态度?!”方于凤卿终于压不住火,“暂且不说我是你的妈咪,你对着集团主席,也是这样答复的?不让我过问,那干脆你来坐这个主席位子好了!”

    “妈咪,您不用着急,我已经说了会安排,您总应该给我些时间吧?如果事事您都要亲力亲为,那干脆也别让我当这个总裁了。”儿子也不甘示弱,不软不硬地回敬母亲。

    知子莫若母,方于凤卿隐隐觉察到了方浩儒的烦躁,猜测应该是海南的项目令他劳心所致,她压了压怒火,不想在这个时候再给他施加压力,但又不得不把同样迫切的问题摆到他面前,于是催促说既然煤矿投资项目可行,方汇公司账上也有这笔资金,就不要再拖沓,尽快确定……她明确要求儿子第二天马上跟办。

    几番躲闪回避之后,方浩儒见母亲紧追不舍,坚持她的意见,只能如实相告:金融公司账上的集资款已被他私自挪用作为房地产公司的注册资金,而后又被用于各种花销,现在温州基金的第一笔注资到位后只还回去了一部分,还有近两千万没有还。所以,即便可以从别的地方临时抽调一千万先应付,只怕一旦整个煤矿项目启动,方汇账务上存在资金缺失的问题就会暴露……

    空气像是在母子之间凝固,方浩儒垂着目光,神情泰然地站着。刚才急得站起身与儿子争执的方于凤卿突然双脚一软,又瘫坐到了沙发上。

    忽然间,她再次从沙发上弹起身,大声责斥:“你疯了吗?!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不是想毁了自己也毁了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