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听起来确实挺诱人的。”陈溪吸着饮料想了想,“不过,我的水平你们真的放心吗?我在这里,也没几个重要的职位需要我来定夺,除了平常的人事杂务,有名有实的就只是一些关于保洁啦、员工餐啦、球童招聘之类的成绩,但都不是什么上得了台面的、高层次的人事管理呀。”
“嘿,你这么想可就不对了。”汪静放下茶杯摇了摇头,“咱们打个或许不太恰当的比喻吧,一个三星级酒店的工作人员,在处理对客投诉时的应变能力,并不一定比五星级酒店的员工逊色。为什么呢?因为五星级酒店里大部分客人素质相对高一些,可能不像三星级酒店更经常会遇到难缠不讲理的客人。而我们也是一样,NST总部处理的人事工作是显得‘高大上’一些,但跟其他的外企一样,其实他们的‘能力’有一大部分是靠钱垫出来的——招聘有猎头,会务活动外包给公关公司……如果哪天老板不批准某笔经费,他们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所以我个人一直认为,那些在所谓‘低端民营企业’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中层管理人员,就像是三星级不输五星级一样,其能力未必比不过外企同等职位的水平,甚至在抗压受挫方面,更优于一些长期在外企养尊处优的人。像你之前那样,能将低层次的事务高水准地完成,才是一个职业经理人真正的功力。所以Rosie,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才对。只要你有足够的信心和足够的责任心,其他的资历不存在‘不够’的问题。我的确很看好你,应该说,总部那帮人能做到的,你也能做到;而他们做不到的,你照样能成功。你呀,也别再犹豫了,加把劲儿吧!”她说着,将右手握成拳用力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陈溪却被汪静那调皮的姿势逗乐了,素来不苟言笑的上司居然也会现出这样一种可爱的亲和,她随即止住笑说:“好吧,借您吉言,这活儿我接了!”
“哎,我可没催着你今天就表态啊,你可以考虑几天再答复我们。另外,还有个美差倒是不能等了——总部有四个名额,派去奥地利的ITM旅游管理学院进行短期培训,大约八周时间,Mr.Cheong说他考虑安排你也过去——怎么样,你什么想法啊?”
“居然还有这么诱人的条件啊,这岂能错过?OK,我去!就这么定了!”
“行啊,看来,我们那个‘嘎嘣脆’的Rosie又回来了!”汪静拿起自己的茶杯与陈溪的饮料罐对碰一下,见陈溪的情绪转好,她也松了口气,“不过呢,别说我没提醒过你啊,总部的OfficePolitics(办公室政治)也是很复杂的哦,以前那些事情,你也是领教过的。那边也是一汪浑水,你怕不怕?”“开玩笑!”陈溪不屑地翻了下眼睛,“毛主席教导我们:与人斗其乐无穷。斗天、斗地咱斗不过,斗斗人总可以试试吧?咱不就是干‘人事’的嘛!”
汪静忍俊不禁,在人少而并不喧闹的餐厅里大笑:“你呀……怎么会是个女孩子呢?整天像只好斗的小公鸡一样!再说老毛同志是这个意思吗?我看你倒是应了那句话,那句……怎么说来着?人事部,不是人——从来不干‘人事儿’!”
春节及至节后,方浩儒一直都在香港,中间曾回北京两次,但都没有见过陈溪。不过无论在哪里,他每隔两三天就会在晚上打个电话给她,像老朋友一样聊聊天,说些逗她开心而又不失分寸的话。但每次通话结束后,他自己却变得十分烦躁——很渴望见到她,可是真的见了面,又该说些什么?像朋友一样促膝闲聊,他不情愿;若要如情侣一般温存似胶,他现在又没法给她任何承诺……
自从一月底方浩儒发了邮件将婚事的想法告诉母亲以后,母亲方于凤卿对此一直不置可否,至今未给予正面的答复,甚至连提都不提,好像从未收到过邮件。然而他心里明白,这或许就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如果说方浩儒萌生了娶陈溪的想法后,便始终坚定从未动摇过,那不是真的。母亲迄今仍持的沉默态度,无形中也是在拷问着他的信心。抛开两个人的门第差距不谈,对于一个自己并不算透彻了解的女孩,他现有的爱慕之情是否已足够到可以谈婚论嫁的程度?或者说这样的“突发其想”是否过于鲁莽而不计后果?是不是他这个年龄、这个身份的男人能被允许犯的错误?……方浩儒自己的脑子里也时常会弯出这样、那样一连串的问号。
他甚至狠下心预谋过,再次将陈溪灌醉继而占有,事后大不了可以用加倍的金钱来补偿她、安抚她,或许这样既能得到她这个人,又不必再为婚娶而纠结……然而一想到有可能出现的状况,方浩儒的心就开始抽搐,开始绞痛,唯有打消这种可怕的念头才得以宽释。显而易见,这完全是一个他毫无胆量尝试的赌注。
而在这期间,每次和陈溪的通话与其说是他想慢慢虏获她的心,倒不如说是自己被束缚得更紧……
无奈这就是事实——这个向来都是女人看他脸色行事的男人,居然也要小心翼翼地陪奉着一个小女人的肆无忌惮……尽管他无数次地诅咒过这种对自己极为不公的局面,却仍然是屡献殷勤,欲罢不能!并且每一次通话之后,他便会陷入不能自拔的沉迷与饥渴当中,再度深化要与她共度一生的那种所谓的“畸望”,随之不惜又增补些耐力,等着迎接来自母亲这边的狂风暴雨。
方浩儒虽然心焦,但也不想因为催得太紧,惹急母亲一口否决。而这几周,方于凤卿除了家里人聚在一起的时间,似乎也在刻意回避与大儿子单独交流,使得方浩儒一直找不到机会正面询问她的想法。其实他一直待在香港不走,就是在等待方于凤卿最终的表态。
周六下午,方浩儒正在中环附近的一间茶室与几个朋友喝茶,方于凤卿打电话叫他回家,说有事要谈。两小时后,方浩儒走进了母亲的书房。
“浩儒,你回来了。”方于凤卿坐在书桌后,抬头看了眼儿子,又用目光扫了一下书桌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
“您找我有什么事儿,这么急?”方浩儒在母亲对面坐了下来。
“你如果不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拖着不去北京——你不是一直在等我的答复吗?”知子莫若母,方于凤卿直切主题。
“噢,原来是这件事——那您的意见呢?”方浩儒也不想再绕弯子。
“我现在还没有办法给你意见。坦白讲,看了你的邮件,我几天都没办法平心静气。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可是没想到,你还不如浩良,居然在婚姻大事上这么任性……”
“妈咪——这不是任性,我这么决定不是没有考虑后果。话说回来,难道您希望我跟浩良一样,天天和楚楚相互猜忌地生活在一起?至少……我可以选择一个有感情基础的吧?”方浩儒提及“感情基础”四个字,也有些心虚,不过现在只能这样,至少他单方面是动了真情的。
“儿子,我不是要强迫你,只是想提醒你,你肩上的责任不允许你只图一己之意。你知道吗?姜家原本是有意把女儿许给你的,我还不是告诉人家,你在美国已经有了女朋友,替你回绝掉了。那时候你跟安心雅在一起,是你自己选择的吧?我哪里有反对过?至少她是高干子女,跟我们也算门当户对,对你将来的事业或许会有帮助,所以即便她家里不像姜家那样在台湾有实力、有根基,我也没有苛求——什么时候我提过让你分手去娶楚楚?可是现在……我实在不能理解,这个陈溪,到底有哪一点这样吸引你?!”方于凤卿说完,从抽屉里取出一叠照片,甩到了方浩儒的面前。
方浩儒瞪着台面上的照片顿时愣住,这些都是陈溪的照片,有在办公室的,有走在路上的,有和别的女孩一起在餐厅吃饭的……
“您居然请了私家侦探去跟踪她……怎么可以这么做?!”他有些恼火地伸手将照片扫出了自己的视线,对着母亲又不好发作,只能背过脸,用手拽了拽紧箍在脖颈上的领带结。
“浩儒!我是你妈咪!你的婚姻大事岂能当儿戏?!你要娶回家的女人,不可能轻易就带回来,之后再随随便便地赶她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何艳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