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小陈啊,是这样,老梁不是结婚休假还没回来嘛,有个事儿呢,只能由我先来找你谈了,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到我这里来一下,我再跟你具体说吧。”

    “噢,这样啊,”陈溪看了看表,“那如果您现在有空,我就现在过去吧。”

    “好,好,那你来吧。啊,嗯,嗯。”刘世奇自顾自地应着,没说再见就把电话挂了,陈溪叹了口气,没办法,这些老官僚,连最起码的电话礼仪都不懂。

    她稍稍归置了一下台面上的文件,拿了一个记事本,告诉外面办公室的同事,自己要去刘世奇那里,便走出了人资部。

    “哎,哎,你说,她跟刘世奇是什么关系啊?”姚峰又开始捕风捉影,问旁边的招聘主管Juliet,Juliet正忙着看网上投来的简历,皱着眉头白了他一眼:“你怎么比女人还八卦啊!自己去问她不就清楚了?!”

    陈溪来到了工会主席的办公室,刘世奇笑容可掬地与她握手,并把她迎到了办公室的沙发上。

    趁着刘世奇亲自帮她倒水的工夫,陈溪环视了一下他的根据地。这是一间典型的国营气息的办公室,墙上挂着多面锦旗,什么“劳模”啦,什么“劳动者知音”啦,看来多半都是为他自己歌功颂德的。老式办公桌的桌面上铺着一块玻璃板,玻璃下压着许多大小不一的旧照片。沙发旁边的书架上还摆有几张装框的照片,每张都是他在那个红色年代中表现革命热忱的留念。办公室里的装潢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所有的摆设都泛着一种烟与茶的颜色,并且一如陈溪以往对国企办公室的印象:这里的花草金鱼,一看便知受到了精心的照料,总是生机勃勃的。

    “小陈啊,听说你是从会员部调到人事部的,怎么样啊?工作还习惯吗?”刘世奇关切地问着,将水放在她旁边的茶几上,接着在茶几另一边的单人沙发坐下。

    “啊,还好,谢谢您的关心。您找我来,是什么事呢?”陈溪不想兜圈子。

    “哈哈,不忙不忙,你先喝口水。”刘世奇脸上浮出长者宽厚的笑容,“我平时总是忙,也很少有机会跟你们交流,今天是有点小事,要跟你研究探讨一下,不过,请你过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想看看你到了新的岗位,情况如何,有没有遇到什么工作上的困难,需要我们解决的。所以不忙,你先喝水,咱们可以慢慢聊,不急。”

    接下来的交谈,陈溪算是领教了刘世奇那种“弯弯绕”的沟通风格。她揣测这位老干部谈话的主题思想,如同绕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九曲十八弯后才依稀看见山顶。

    其实,只是股份公司成立的同时需要组建一个监事会。刘世奇代表甲方的意见,想在监事会中多安排甲方职工代表的席位。而他的一番“要走群众路线,充分发挥职工群众主人翁精神”的高调,甚是令人感到义不容辞。此外,这些干部还有一大特色:明明是强加于你的,还非要你自己说出来,搞得事情的局面如同是你自己主动希望的一样,变成是他们采纳你的意见。他们说话拐弯抹角,旁敲侧击,但就是迟迟不点主题,全凭听话者的功力去猜测他的意思。说到点子上了,他也只是默许,总之是你自己通过分析得出的结论。日后取得了成绩,他会说“我当初也是这个意思”,既是受他点拨,自然他也占一份功劳;倘若出了问题,则表态“我当时可没那么说”,于是,此事乃别人愚钝,根本与他无关。

    走出刘世奇的办公室,陈溪长长地吐了口气,看了看表,自己在他这里浪费了近四十分钟,明明可以一两句话在电话里沟通的,非得把她拖到这里来,云里来雾里去地折腾半天……

    陈溪回到人力资源部,正巧看到汪静在办公室,便敲门进去,想与她商量一下。

    汪静听完了陈溪关于与刘世奇面谈经过的汇报,也明白这是甲方想在股份公司里为自己一方抢先多攻占几个“山头”。不过她并没有那么担心,因为这都属于是股份公司那边的行政事务。她耐着性子听陈溪说完才开口:“你觉得,刘主席是什么意思?”

    “他虽然话说得很含糊,但如果我没理解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想跟我们透露意向,要让我们帮他们甲方预留出尽量多的席位。现在只是监事会,下一次肯定也会有关于董事会的意见。”

    “Rosie,我需要提醒你一点,就人事或者培训而言,你是report给我的,但是在股份公司的监事会或董事会事务上,我就没有能力帮到你了。这些行政部分的工作,是你的职责一部分,但不是我的。因此,确切地说,是‘你’个人要和他们协调,而不是‘我们’。我想,他们也不会愿意和我沟通这些事。”汪静说话时的平静态度,透着一种袖手旁观的冷漠。陈溪心里暗暗一惊,但没有表现出来。“我明白了,Jane,我会自己处理好的,也谢谢您的提醒。”她随即淡淡地笑了一下,起身出了汪静的办公室。

    她现在只有一种感觉,在这件事上,刘世奇和汪静的态度与做派都潜藏着相同的成分,只不过刘世奇的叫“官僚”,汪静的叫“Bureaucracy(官僚主义)”,二者的区别仅在于中、外文版本不同而已。很明显,这件事上她孤立无援,是要“走单骑”了。

    陈溪从刘世奇处回来,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她暂时不想再为那个该死的监事会伤脑筋,又翻开了会议纪要想把它看完。时间过得飞快,等她接着将一堆人事变动单处理完,已经是五点三十四分了,她抬头一看,外面办公室的员工们也都开始收拾台面上的文件,有人已经关了电脑。

    这时,她台面上的电话响了,是杨帆打来的。

    “你在做什么呢?”他的声音像平时一样温柔。

    “还能有什么?工作呗……”她无奈地回答。

    “什么时候能结束?”

    “大概再有十分钟吧。怎么了?”她一边用下颌和肩膀夹着话筒,一边用双手整理余下的几份文件。

    “没事儿,就是看你工作做完了没有,就这样吧。”说罢他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