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共秋好像终于从长久的沉默中抽出一丝动作,他垂落的睫毛颤了颤,“好。”
“啧——年轻,爱情啊……”边上的组长摇头感慨,坐到椅子上顺手把小警察手里的诗集摸过来。
随意翻开一页,“嚯”了声,手臂抬高两分,就着光拧眉读:“我在黄昏吃了条鱼——哦,吃鱼……?不是?这啥玩意儿,诗集,菜谱??”
他吃不来这咬文嚼字的东西,“嘶嘶”直嘬牙根,拧着脸往下:“啊……是菜市场最便宜的那一条,在昨天午夜被渔船打捞——”
费解又冗长的诗句在寂静空荡的解剖室里徘徊,他手里的书页因为抬高的动作一晃一晃,被惨淡的白光折射在解剖台上,阴影起伏的幅度被放大,宛如灰色的水浪在摇摆。
——谢共秋的刀好像那条穿梭在浪花里的白鱼。
他抬手将刀丢进铁盘中,仿佛翻腾的鱼儿倏地冲出海面又重重落回广袤无垠的冰冷鱼缸中。
哗啦!
雪白的水泡裹挟一道颀长的身影落入海水深处。
这里是拥有三万吨水槽的巨型海洋缸,里面没有一条鱼,唯有广袤蔚蓝的海水。
花祈夏站在四层楼高的透明玻璃前,竭尽全力仰起头,她脸和眼睛被玻璃后面游动的冰蓝色水波洗成一种梦幻的浅蓝。
那个白衣白裤的少年好像从游船上坠落深海的精灵。
他张开双臂,双腿微屈,透明的水泡从他耳边掠过发丝,在海水的托浮下以极缓慢的速度,落入海的深处。
乔星灿赤着脚,柔软轻薄的雪白衣料如飘逸的水母,舒展、舞动——
花祈夏将眼睛贴在厚重的防弹玻璃上,在她蓝色眸底跳舞的少年,将每一次旋转与展臂都托付给了水浪。
他身上的肌肉线条精悍得彰显数十年的舞蹈洗礼,优美而不喷张,力与美的契合接近极致,乔星灿身后无垠深蓝的海洋缸深处,静静悬坠着一轮硕大的,无法窥见全貌的鲸鱼骨架。
【Vika,它是我的朋友,是一头幼年虎鲸的……骨架,它的母亲Natalie曾被我的父亲救助,后放归于南极海域。】
【……追踪器损坏,我们赶到那片公海时,捕鲸船已经离开了……Vika的尸体被他们充了气,身上插满无线电浮标,我第一次见到胀得像马上要爆炸的鲸鱼尸体,血染红了所有的海水……我7岁,吓得掉进海里……】
花祈夏舍不得眨动眼睛。
她看得见少年睫毛与脖颈间飞舞的细小泡沫,他的面容与身姿比花祈夏见过的所有人都美,美得神圣,美得惊心动魄,直到他衣摆荡起一翻水纹,露出劲窄的腰,在没有任何着力点的海水中拧身旋转,乔星灿雪白的脚自由地上下摆动——
少年朝她而来,发丝漂荡,隔着冰凉厚重的玻璃,花祈夏眼眶灼热,她无法控制地抬起手,与他掌心相贴,乔星灿对花祈夏笑了,背后是静谧湛蓝的海洋。
这一刻,她好似听见旷远悲怆的鲸鸣……
【Natalie将我托举……祈夏,它游过自己孩子的血水与尸体,救我……】
【你或许听说过《鲸的死》,我的第一支独舞……他们都说那是舞台上的金奖,没人知道它其实是一支水下芭蕾……我爱在这里练舞……】
【人,太恶心了,这里,最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