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祈夏的手紧了又紧,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目视前方:“闻人先生。”
她每每称呼闻人清和时,咬字清晰,不疾不徐,闻人清和被许多人喊过这个称呼,无一不是是带着敬重和公式化的干练,落音重而急,他处之泰然,因为那只是一个敬称而已。
只有这个年轻的女生,会在第三个字时音调轻缓上扬,又顺承自然地拖入第四个字的尾音中,好像缥缈的流云纳入山谷,干干净净的,不刻意逢迎,也不疏离板滞。
闻人清和自认并不厌倦这样的声音。
花祈夏望着几步开外的那扇门,“燕度没事的,对吧。”
闻人清和微怔,随后笑了笑:“嗯,他没事。”
又说,“走吧,我陪你进去。”
闻人清和只当花祈夏年龄太小了,没经历过这样的事,他迈步上前走到门口,看花祈夏没有拒绝,抬手帮她推开了门。
花祈夏在门被打开的刹那闭上了眼,她那颗即将被拽回那片血色黄昏里的心脏带着坠重感,又不过转瞬即逝间,在盛修温柔有力的声音里落回她胸膛里去了。
【燕度就是这样的人而已。】
【不需要为恐惧寻找一个支点。】
雨已经停了,现在不是黄昏,阳光正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花祈夏睁开眼睛,漆黑的视野被重新烙出一个洞来,光亮伴随着交谈声涌进来,她的耳边传来浪潮退去的声音。
男人赤裸的上半身被固定钢扣和雪白的绷带缠裹,额角和脖颈贴着纱布,褐黄色的药汁微微渗透,床边的监测仪平稳地记录着他有力的脉搏与心跳。
——那个在不久前站在路灯下,眼睛炽亮地给她讲述蓝脉金斑蝶的男生,连黑色的倒影都高大巍然的人,现在给予了花祈夏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燕度肤色偏深,一些细微的伤口在他身上并不显眼,失血令他的唇色透出寡淡的白,花祈夏几乎在看见他第一眼后,就不由自主地反复去确认那监测屏幕上的数值。
男人正侧头和黎胜南说着什么,他半枕在宽大的病床上,红红绿绿的线从他胸膛的纱布和手臂上延伸出来,像个检修中的大号赛博格。
床头被调整了一个适宜的角度,黎胜南俨然快被内疚和自责淹没了,反而现在还笑得出来的人是燕度。
“祈夏?”
燕度听见门响,看见花祈夏后,眼中鲜明跃出意外和惊喜,“你来啦。”
“嗯……”
花祈夏朝前走了几步,燕度精神很足的声音令她的心更加安定下来,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而燕度似乎也噙着笑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可是花祈夏此时此刻是无措的,她脑子分明里知道面对病号,应该在此时询问对方的身体状况,表达自己的关心。
但她忽然就好像个家里大人不在,恰好来了亲戚串门的小孩,拘谨又失措地想说些什么,可是不知道怎么了——
一撞上燕度那双旺盛明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