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不知道,身为一把剑,自己到底会不会做梦。

    但是时隔百年,天裂浩劫和魇魔之乱那一天,仍然一次又一次地在它脑海里浮现。

    那一天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乌竹眠跪坐在案几前,眉眼如濯月华的珠玉,一袭紫藤花色衣裙层层叠叠地垂落,好似盛开的花影一般。

    且慢则斜斜地倚靠着案几,一边瞪旁边的霜策,一边看她编剑穗。

    那时它虽还未能化作剑灵,却早已开了灵智,只是还不会说话。

    乌竹眠知道以后,就经常兴致勃勃地教它说话,还总是念叨,说它肯定是一个香香软软又可爱的剑灵。

    只不过师门里的其他人都笑,说就且慢这个脾气,一生起气来,连须弥山的峰顶都一剑荡平,怎么看都跟她说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且慢生气,但且慢不说。

    还不是霜策那个不要脸的,明明知道她已经有本命剑了,偏偏还要追着认她当主人!

    一转眼。

    灾难如暗渊一般遮住了赤金曜日。

    乌竹眠带着且慢,一人一剑杀入奈落界,挡在最前方,直面了无数魇怪。

    长剑破风的刹那,凛凛剑芒自她身上陡然窜起。

    剑意飒沓,气势峥嵘。

    如迢迢明月光,浩荡百川流。

    在与魇魔同归于尽的时候,乌竹眠的目光落在且慢身上,手指轻抚过剑身上的细细裂纹,露出了一个它不懂的笑。

    冲天业火自她神魂中燃起,它却被抛出了奈落界。

    从它的角度,只能看见她纤瘦却坚韧的背影,还有无数朝她涌去的魇怪。

    “主人……”

    那是且慢第一次说话,期待了很久的乌竹眠却没能听见。

    前方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它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却无暇顾及其他,只能不停地厮杀、挥砍,疯了一般想去追逐那道身影……

    但最后,人界与奈落界之间的结界被重新封印上了,她也葬身于此,如流沙一般被无尽深渊吞噬。

    感应到乌竹眠死亡的一瞬间,似乎一切都坍塌陷落。

    且慢落到了一座终年积雪的山巅,灰蒙蒙的雾气弥漫,浮玉般的大雪从四面八方吹来,落在它细细裂开的剑身上,将它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