汀兰提着鎏金缠枝壶倾身添汤,石榴裙裾扫过青砖绽开朱砂色的涟漪:“晨起张大娘拉着我说,夫人特特嘱咐灶上——”
小丫鬟突然压低嗓音学起林疏雨的腔调,“那臭小子要吃什么龙肝凤髓,也由得他去,只不许说是我的意思。”
许舟:“……习秋真的是皮痒了。”
这番话传出来,肯定是那个呆头呆脑的习秋干的。
忽有雀影掠过窗棂,惊得许舟手一抖。
汀兰变戏法似的捧出缠丝玛瑙盏,琥珀膏体随步履轻晃:“张婶熬的龟苓膏,说最补元气,因为有人说看见公子在路上走的摇摇晃晃的……”她忽然压低声音,“其实后厨今早吵过架,王师傅非要往鸡汤里搁百年山参,李厨娘却说虚不受补……公子,你的身体没什么事情吧?”
她抿了抿嘴唇:“大家都说是因为公子想出了催吐的法子,但是我知道公子肯定用的是别的法子,说不定还付出了不少的代价呢。”
许舟喉间滚过微苦的药香,舌尖却尝到蜜渍金桔的甜。
他指甲挠了挠手掌,犹豫了片刻:“也没怎么样,就放了点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血对二小姐有用……别和别人说。”
汀兰点了点头,暗自记在心里,今晚要去和厨房的张大娘说说,公子要多吃些补充气血的才是。
这两日请安时,那位岳母大人虽然依旧没有好脸色,皱着眉,目光在他脸上打转,却始终没提“石头计”三字。
许舟听见她心声中已经问过一万次了。
请安完回去后,许舟先在苏府四周看了一圈,又去苏府后面的小巷里仔细观察了一遍,这才回到屋里,在房间看着书。
梆子敲过三更,许舟魂体如烟霭漫过重檐,苏府后巷青苔斑驳的墙角,他虚坐在滴水兽首上,目光锁死那扇包铁榆木门。
不知过了多久。
苏府的小路上,戴着帽子,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低头疾走,时不时左顾右盼,生怕被人瞧见。
“咳咳…”
穿过几道垂门,那人来到一处墙角,三短两长的咳嗽声刺破夜色。
待到墙外也有咳嗽声响起,他将手里那团纸丢出去,随后小心翼翼的在假山中躲着。
夜色中,小小的纸团被抛过苏府高墙,落在墙外晦涩的小巷子里。黑暗中,一只满是老茧的手将它稳稳接住。
一位挑着青竹扁担的中年豆花贩子驻足巷口,布满茧痕的粗粝手掌缓缓展开褶皱的纸团。指腹老茧与粗纸摩挲出沙沙轻响,待昏黄月光扫过字迹,他猛然卸下肩头重担。
扁担上挑着的是两个木箱子,前箱陶炉煨着温润白雾,后箱铜铁炊具叮当作响,这颤巍巍的扁担,原是他浮世谋生的全部见证。
中年汉子打开后面的木箱子,伸手掏了许久,从层层粗布中捧出只灰羽信使。
他用细麻绳将密信缚于鸽足时,惊鸟振翅的扑棱声撕破寂静,墨色翎羽掠过重重飞檐,朝着北方高楼遁入夜雾。
目送信使消逝,他重新压弯脊梁挑起生计,竹扁担在青石板上叩出断续的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