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比绝望的认识到了这一点,因为锚的问题,顾行歌已经彻底迷失了,迷失在一片布满了白雾的海域之中,没有人可以拯救她,没有人。
她必须承认,曾经有几个晚上她完全不能自主入睡,即便是为了维持身体自然运转都没办法入睡,只能依靠药物。
因为只要一闭上眼睛,顾行歌就回想起来过去跟叶锦言在一起的时候的事情。
她害怕。
她害怕承认,叶锦言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如果说这一个世界上还有谁能够像这样左右顾行歌的思想还有感情的话,那就只能是叶锦言了。
顾行歌其实很明白,无论两个人在平时表现出来的相处方式到底是怎么样,实际上她就像是藤蔓植物一样依附着叶锦言,依附着她的锚,因为这个除了这个方法,她不知道还能怎样去确定这个世界上何为真实何为虚假。
结果现在这个世界撕开了一切温情的面具,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告诉她,你看,连你依附的都在欺骗你。
想到这,顾行歌忍不住把自己的脸埋到了手掌之中,用不知道为什么变得十分沙哑的嗓子自嘲的笑了起来。
你看,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叶锦言你看,你成功了,你成功的变成了我把所有感情都倾注的那个人,你成功逼出了我所有的感情,无论是爱情还是愤怒甚至是连憎恨都给了你,你满意了吗?
就在这个时候,顾行歌突然惊恐地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有什么事出错了,有什么东西坏掉了,就在她的身体里,某个零件松脱了,某个焊点没有接上,就在她的身体里,某个地方出了问题,而她非常清楚那个问题是什么,她只是没有办法去面对那个问题,她只是想要逃避那个问题,但是她已经没有地方可逃了。
顾行歌不知道怎么去确定究竟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虚幻的了。
她以为她可以。顾行歌对自己说,她只是恰巧呆在这儿,因为她有太多的事要做。不处理完这一切的事情她今天晚上连个干干净净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不是吗?顾行歌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她想重新回归到一个人的生活,她就可以随时回归。但实际上顾行歌被困住了。就像某种可怜的啮齿类小动物,它以为是安全的巢穴的地方只是一个陷阱,被困住的动物都会这么自我欺骗。它告诉自己,我呆在里面很安全,我才不想出去呢。所以它就不用尝试——不用一遍又一遍地体验那种失败的绝望和痛苦。
顾行歌走不出去。
走不出去对叶锦言的感觉,更加走不出这个男人在不知不觉中给她布下的天罗地网。
顾行歌扔开了一切,在一片狼藉之中紧紧地抱着自己,努力把自己蜷缩起来。她从来没有想到离开叶锦言对于自己来说是个这么重的打击,那一次从葬礼之后她其实是被整个打碎了一次,但是叶锦言却一直在她身边陪着她,陪着她一点一点的将自己修理完整。
然后呢?
然后又亲手把她打碎。
顾行歌甚至还能回忆起叶锦言跟她说那些话时候的表情,无论是多小的一件事情,原来她都能回想起来,都记得那么清楚,那么清楚,那些近在咫尺的东西,那些顾行歌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得到的东西,那些她知道自己已经永远失去了的东西,即便是再次跟叶锦言在一起也是已经失去了的那些。
那些话语就像洒落在她面前的阳光,顾行歌可以清晰地看到它们在地板上闪烁发光,清澈而美好,看起来触手可及,引诱着她伸出手去。但是顾行歌知道即使她伸出手去,也无法得到它们。太迟了,有什么事出错了。她没有办法走出这里,她没有办法停止错误。找不到出口,找不到钥匙,找不到那个错误,就这么陷在了一个死循环里面。但是顾行歌又没有办法停止这个,她没有办法修复这个。无论顾行歌怎么想,她就是没有办法。她把自己蜷缩起来,把额头抵住竖起的膝盖,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自己。
顾行歌知道,自己的这双手不知道究竟修复过多少更加精妙复杂的东西,她有一个聪明的大脑,是的,她是最清楚这点的人。她还有一双相当灵巧的手,顾行歌的这双手可以让尸体开口说话,找到那些至关重要的线索。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她修不好也无法了解的东西,某些活生生的东西,某些至关重要的东西,某些一旦遭到破坏就再也无法修补的东西……
“天啊……”她低声地说,想要躲开记忆之中汹涌而来的过往,可是这没有用,这太迟了,这些顾行歌都知道,“我做不到这个……我努力了但是我做不到……”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之中,顾行歌终于放弃了咬住食指的关节想要咽下那些绝望的呜咽,痛痛快快的大哭了起来:“我修不好……我修不好我自己……”
顾行歌就这么坐着,终于在哭累了的时候被拽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