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间,奉命守卫京城西面汉中门的禁军总都督刁得贵急急遣手下人回宫报禀,说燕王大军已直逼城下,说话间便要攻城,向建文帝请示是否要出城迎战。建文帝实乃一文弱书生,不像其祖父朱元璋齐具文功武德,面临如此战乱竟是毫无应对经验,一听得消息,心里登时着了慌,只急得团团乱转束手无策,在御书房左右徘徊了好半天,仍是无丁点办法,一个劲地捶胸顿足,口里不住嘀咕道:“怎么办,怎么办啊?是战还是降?”
直看得旁边那个信使也是焦急万分,心中禁不住暗叹这一代国君的软弱无能,然面上口上却是不敢有丝毫表现,只是默然无语地垂立一旁,等待着建文帝下达指令。建文帝又自转悠了片晌,忽瞥眼见到一旁同那信使一样低头垂立默默无言的亲信大臣黄子澄,忍不住发问道:“子澄,你倒是说话呀!你说说,现在朕应该怎么办?咱们是干脆放手一搏呢,还是死守城中与四叔对耗下去?”
“皇上,这个……”
这黄子澄虽然是个饱读诗书满肚子文才的大儒生,然而却也不过是个只懂得空谈纸上兵的书呆子,此时此刻实也没了主意,只觉得平日里那些个四书五经中的名家学理全都用将不上,心中暗恨自己当初怎的就偏偏没去读那《孙子兵法》,嗫嚅踯躅了好半天也没“这个”
出下文。建文帝见到黄子澄那副为难相,气得是七窍生烟,差点没晕过去,怒喝道:“这个什么这个!黄子澄啊黄子澄,平日你和齐泰,哦,还有那方孝孺,你们左一番高谈又一番阔论,教朕治国之法,总都是滔滔不绝,怎的今日却不支声了?”
黄子澄见龙颜大怒,吓得紧忙跪将了下去,连连磕头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脑袋将地上那玉石砖碰得“噔噔”
作响。建文帝哼道:“磕头磕头,你就知道磕头,顶个屁用?你要是能将四王叔的大军磕退也行啊!”
黄子澄被建文帝一骂便不再磕了,但仍是不敢言语,静静地趴在地上,缩着脖子,身体不住颤抖着。建文帝看到黄子澄的一副熊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废物,简直就是个废物!早知会是如此,朕当初就不该听你的话!哼,削藩,你瞧瞧,你让朕削藩最后却削出个什么结局!最终还不是逼得四叔起兵造反!”
正说间,却又听得外间异常骚乱,眉头微蹙,喝道:“外面怎么回事?”
这时,又从赶来一名信使,报说燕王军队已经攻破汉中门,此刻已挥兵入城直向皇宫开来。跟着,那信使身后继又赶来一名小公公,样子显得好生慌张,尖声尖气道:“启禀万岁,大事不好啦,这宫中上下的嫔妃大臣太监宫女们,一听说燕王入城了,全都乱套了,现在他们正收拾细软准备逃亡呢!还……还有,太后她老人家方才已经悬梁自缢了。”
“什么!”
建文帝一惊非同小可,虽然他多少已经料到最后会是这样一番结果,但却是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之快,举步冲到御书房门口,四下一得张望,果见到处都是叫嚷逃窜的宫女太监,自己高声叫喝“停止”
也是无人理会,心下一气,挥拳狠命在门框上捣了一下,由于力道颇重,竟是将自己拳头上的皮肉也给搓破了,立时血染拳面。黄子澄见状,赶忙起身上前,将自己衣衫下摆撕扯下一块,欲给建文帝包扎。建文帝毫不领情,挥臂将黄子澄奋力推开骂了声“滚开”
接着便颓然靠在了门楹上,耳中听着那在宫中从来没有听见过的纷乱声,眼里无奈瞧着妻妾大臣下人们众叛亲离,忍不住潸然泪下,口中念叨道:“走罢,都走,朕不留你们了,都出去罢,让朕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
过了许久,建文帝回转过头,见到身后黄子澄等人仍还没有离去,不禁奇道:“你们怎的还不走啊?留在这里无非是枉送了性命!”
黄子澄等人突然全都跪了下去,口中高呼“万岁”
跟着黄子澄又道:“皇上,子澄不走。子澄虽然无德无能,没有帮您将国家治理好,但子澄却有义,决不做那等叛主求生之事。皇上,今日就算是死,子澄也要与您同亡。”
随后,书房中的一众人也都是连连称是,均都表示愿誓死效忠建文帝。建文帝着实受了感动,热泪盈眶连连点头,接着又仔细瞧了瞧屋中众人,见除黄子澄之外,还有那两名信使、方才那名匆忙中赶来的小公公、御案两旁还各有一名老太监和一个内廷侍卫,数了数,不过六人,不禁又是苦叹道:“不想朕堂堂一国之君,最后竟落得只有你们几人相伴。”
这时,那名侍卫霍地冲将过来,说道:“皇上,依臣下看来,为今之计咱们不如干脆赌他一回,且拼死冲杀出去,由臣在前面给您杀出条血路。”
黄子澄黯然慨叹道:“没用的,就凭咱们几个,如何有可能冲破燕王的大军呢?那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那侍卫急道:“那咱们总不能坐以待毙吧!左右都是个死,说不准咱们拼了性命,还能保得皇上出去呢!”
建文帝却又沉声一叹,说道:“罢了,你们肯留下陪朕,朕已很宽慰了,又如何能再叫你们去拼命呢!”
说着,又向黄子澄看了看,续道:“子澄啊,方才朕一时气急骂了你,你不要怪朕。”
黄子澄躬身道:“臣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