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是一夜未眠,但当清晨温柔的阳光透入小屋中时,楚云枫与那少年书生的脸色却依然红润,二人都毫无疲态,这一夜聊得真是情投意合,二人彼此间的情谊似又增进了许些。楚云枫看看由窗外透入的晨光,又转眼瞧一下油已燃尽的灯盏,直一下腰腹,使劲伸了个懒腰。之后,将一手搭在少年书生肩头,微笑道:“哈,陈兄弟,这一夜过得好快。”
书生被楚云枫粗大有力的手掌在肩上一拍,身体禁不住抽动了一下,迟疑着瞧向楚云枫,尴尬一笑,应道:“啊,是啊,好快。”
随后,似有意无意地将肩膀从楚云枫掌下脱离了开去。经过一宿的漫谈,楚云枫对这书生多少也有了些了解,遂此刻见到书生的一副忸怩之态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心中暗笑:哈,陈兄弟也太爱害羞了,两个大男人标一下膀子有什么。当下,摇头一笑置之,跟着又道:“哈,好啦,陈兄弟,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我就是再投缘,也总是要有分离之时。”
“怎么!”
书生大急道:“你这就要走啦?你别走行么?”
楚云枫微地一怔,随后又笑道:“哦,我知你舍不得我,我也是好生舍你不得。只是,无论如何,我也该回去找我师兄了。好在,你我都是同路,日后路上总还会相见的。”
书生面上显得有些不快,嘟着嘴道:“师兄,又是你师兄,找你师兄难道就真那么重要么?”
楚云枫傻里傻气地挠头道:“出来的时候,我师父告诉我要我随时随地都跟紧师兄的,他说我江湖阅历浅薄,要我处处多跟师兄学着点。”
书生听了这话,差点没气晕过去,哭笑不得地瞧着楚云枫,一时间还真再找不出什么能得反驳的词句,急得是连连顿足。最后,将手一摆,气道:“既然你那么不愿与我耽着,那就紧快走罢,以后也别理我了。”
说完,竟真的将头一拧,再不向楚云枫照上一眼。楚云枫立时大感为难,踯躅着,去留皆非,傻愣了许久,见到书生似乎仍然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于是叹了口气,嗫嚅道:“陈兄弟,其实……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出来得太久了,怕我师兄会担心。哦,要不这样,你跟我一起回去就是了,这样我即见了师兄,咱两人也不至分开。嘿,你看如何?”
书生的身体微微抽动了一下,似乎是有转身的意思,但却又马上停住了,只是恨声一哼。楚云枫吃了个瘪,不敢再作劝说,注视着书生那娇小的背影好一会儿,最终将心一横,说道:“那……我就先回去跟师兄打声招呼,然后再回来找你。”
见书生仍是不语,又道:“陈兄弟,你现在气头上,我……不惹你了,先走了,晚些时候我再回来。你……可别走啊。”
说着,以手理下衣衫,无奈地又瞧了书生一眼,道:“我……走啦。”
说完,便低着头满心郁闷地走出房间,顺手又将房门轻轻带了上。直等楚云枫走后许久,书生这才回转过头,一对杏核般的凤目早已被泪水浸得湿了,轻咬薄唇,委屈地盯注着那扇楚云枫离去时关上的木门,不住抽噎着。忽然,气愤地举手在头上猛力一拂,将头上方巾拽下,狠狠地将之丢向木门。就在那方巾被拉下的同时,书生的头上也随着散落下一蓬乌黑亮丽滑如锦缎的飘柔青丝,露出了书生本来的女儿面相。书生长得本就秀美,此刻显出原本女儿面貌,更是靓丽动人,再加上此时一头青丝散落在肩上脸上,晶莹的泪珠沿面颊滴落床头,美丽之中更添了几分楚楚的惹人怜爱之态。楚云枫此时若是见了书生的这副形状,那不展臂将之拥进怀中才怪,只可惜他已见不到了。窗外响起一阵衣袂摆动声,接着便是一条高大威武的大汉穿窗掠入,落地时却没有发出任何响动。书生由于太过伤心,于哭泣抽噎之中竟没有察觉到大汉的到来。大汉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也没有要打断书生的意思,只是眼中充满爱怜地瞧着书生,连连轻摇着头。直过去半炷香的晨光,大汉才终于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书生这才发觉屋中早已多了一人,赶忙挥手抹去面上泪水,回头张望。见到大汉,书生眼中泪水竟又再泉涌而出,一猛子扑进大汉怀中,叫一声“战大叔”
跟着便“哇”
地放声大哭起来。那哭声听起来竟是那等的伤心凄苦,听得教人心都欲碎了。大汉似也被书生的哭声所感染,面上竟也显出了几许愁苦,皱着眉头,举手轻轻拍打着书生的背脊。似乎,美人的眼泪与哭泣声,总都是最难教人消受的物事。待书生哭得一阵,泣声渐渐小了下来。那大汉便将书生从自己怀中扶起,然后霍然转身,竟是又欲穿窗而去,眼中似还含着些许愤怒。书生微惊,急忙止了哭,伸手拽住大汉的衣襟,问道:“战大叔,你做什么去?”
大汉停下,不答,只是向着书生举了举拳头,便又欲提劲穿窗。书生见了,忙又以双臂狠命抱住大汉的腰,叫道:“战大叔,别,求你别去,你不要伤害他,这本不怪他,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让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便好了。”
大汉转过身,将书生紧搂自己熊腰的手臂张开并将之身体扶正,眉头紧琐着,冲着书生连连摇头,跟着又再举了举拳头。书生突然间给大汉跪了下去,哭求道:“战大叔我求你,你要是伤害了他,我也不要活了!”
大汉大惊,赶忙将书生拉起,无奈地向着书生连连点头,口里发出“啊、啊”
之声,表示答应。原来这大汉竟是个哑巴。书生见大汉答应,便不再哭了,强自微微一笑,也向着大汉点了点头。大汉见了,目光又再转为爱怜,举手轻拂着书生头上的青丝,沉沉地叹了声气。再说楚云枫回到那原先与师兄投宿的客栈,方一入来厅堂,便跑过来一个小二,打着笑问道:“哈,客倌可是姓楚?”
楚云枫微觉纳罕,不知这小二如何会知道自己的姓氏,但仍是点头应“是”。小二见到没错,便又道:“客倌您的那位道长朋友今早已经将房间退了,要小的转告您说先不用等他了,要您自行上路。哦,对了,他还留了封书信与您,和您的包袱都一起寄存在掌柜那边了。小的去给您取过来。”
说着,便转身向柜台上踮去,将楚云枫的行李拿来,交到其手中,之后便告退去了。楚云枫颇感奇怪,不知道师兄为何不等自己而竟一个人走了,见到包袱中果然有一封书信,便将之取出,拆开来看,信中写道:云枫,师兄今晨偶见一人,其相与早年派中叛徒颇似,现追查而去,毋庸担心,你可先行赶路,师兄自会与你会合。读完信后,楚云枫浑有些摸不着头脑,想不通师兄信中所谓的“赶路”
到底是要自己赶往何处?是继续按原定计划向额尔古纳河赶去,还是赶反武当派向师父汇报去呢?左思右忖之下,决定还是先赶去额尔古纳河,且不管如何,也总要先得了干将剑再说。楚云枫主意打定,便走出客栈欲待上路。忽而,念头一动,想到了少年书生,心下登时一欢,暗道:哈,这不是正好,师兄不在,我刚好乐得能与陈兄弟同行。当下,楚云枫放开脚步,满面欢喜之色地向着昨夜与少年书生做彻夜倾谈的客栈行去。一路上,他甚至想好了四五种劝书生消气的法子,十几个能将书生逗乐的笑话,以及与书生冰释之后二人欢笑着并肩赶路的情景。但是,他却是万没想到,当他赶到那家客栈时,书生也已如师兄一般离去了,而且,就是连书信也没曾留下一封。楚云枫的心唰地一下冰冷了下来,他想不明白“陈兄弟”
为何竟不等他?他清楚记得,他曾跟书生说过,他会回来的。“难道,陈兄弟还在记恨我?或是我那时说的话,他都没有听得清楚?”
他这般一遍一遍地问着自己,一次一次地试图去给自己解答,但是,最终都没有答案。“陈兄弟,你为何不等我呢?我说过一定会回来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