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枫踱出客栈,颓然地站在长街上,又忍不住回头向着客栈那二层小楼上的一扇半掩的窗子望了一眼,窗子后面当然是一间房,那里是他与书生曾经欢谈一夜的地方,他真的已经将书生当作了最贴心的朋友。一想到日后不知何时才能再与书生重逢,甚至有可能再也见不到了,楚云枫心里竟无端起了一种灰蒙蒙的感觉,觉到自己竟似已失去了一切,自己竟似再没了亲朋。这种感觉,甚至在他当年失去了皇位落难逃亡之时都是没有过的。楚云枫意志低迷,茫然无目的地在长街上走着、想着,时而眼角处还忍不住滑下一滴暖泪。其实,书生并非不想等楚云枫。虽然书生心里还有些责怪楚云枫的“无情”
但若真的叫她甩手离去,却也还是不舍。然而,她为何却又走了呢?原来,自打楚云枫走后,少年书生颇感百无聊赖,又因哭闹了半日,肚子竟是有些饿了。当下,便准备先下楼去吃食一些东西(此时那哑大汉已经离去,此人似乎总是那么不合群的),待楚云枫回来再做打算。怎知道,书生方自走出房间,无意间听到楼下传来一个好生熟悉的声音,寻声看去时,见到楼下柜台前站立着一个正要投店之人,仔细看下,登时心中一个惊悸,身上也是为之起了一阵寒颤,直骇得慌忙又躲回了房间去。若说来,楼下那人虽然是鹰鼻鼠目,两眼之上还横了两道隐现杀气的朝天剑眉,脸上也多少总挂着些阴沉之色,但却并非极为寒碜,还不足以将一个人骇倒。书生之所以吃惊害怕成那副模样,不为别的,只因楼下那人实是她最不想见到也最怕见到的人,那是她的师父。要知,书生这次化装成男儿行道江湖,实是背着父亲与师父,偷偷从家中跑出来的。她之所以要偷偷,乃是因为她在无意间听闻到了父亲与师父暗中策划的一件隐秘的大阴谋,那阴谋竟似与干将莫邪剑有关、竟似与整个武林乃至天下苍生息息相关。她向来知道师父不是好人,更知道父亲比师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这些年来生长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中而没有受到玷污,那实在是因为她身旁还有一位时时教导、指引她走正确道路的哑巴大叔,这哑巴大叔不单武功了得,而且人品也是一等一,更将她当作了自己亲生女儿一般看待。其实,在少年书生的心内,也早已将哑巴大叔看成了父亲,一位真正的既慈祥又严厉的父亲。但在其他家人眼中,那哑巴大叔不过只是书生的一名贴身家臣、侍卫。书生这次从家中偷逃,当然也是借助了哑巴大叔的帮助,她只将自己听到的秘密及自己的一些想法告知了这位不是父亲的父亲,哑巴大叔当然也很赞同这不是女儿的女儿的想法,所以便帮着她离开了那个家。不然,书生纵然武功不俗,却也还不足以在无人知觉的情况下从师父与父亲的眼皮底下遛开。再说书生慌慌张张地躲回房里,一颗心扑通扑通地乱跳,身子也是不住打着哆嗦,她只希望这次师父出来不是来找自己的,不然自己这番可真的是“死”
定了。先不说被抓回去之后父亲会如何收拾自己,便是着落在师父手中也断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书生后背紧贴着门板,真恨不得那里根本就没有门才好,暗自在心里企求着佛祖菩萨的保佑,但愿方才没有教师父发现。片晌后,听得外间响起脚步声,脚步声中还隐约夹杂了一个人清喉咙的声音,书生听得那依稀便是师父的嗓音。步声越来越近,待来到近前时,却突地停了下来。书生大惊,暗叫一声“糟糕”
直吓得双腿打软。跟着,又听到一阵开门关门声,随后,外间的脚步便消失了,但随之而来的又是自己房间的间壁传来的一阵足蹬阁楼木版的声音。书生登时一怔,急得差点没哭出来,心中连连叫苦,暗道:怎的这般巧,师父竟然住在隔壁!当下,赶忙侧头将耳朵贴到墙壁上,仔细倾听间壁的动静。脚步在隔房里细碎地响了一阵,似乎是在房中踱着步子,抑或是在查看周围环境,半晌,步声停了,屋中人长长的、懒懒的“呵”
了一声,大概是伸了个懒腰,之后便没了声息。书生又仔细聆听片刻,确定真的再没丝毫动静,这才放心少许,知道师父可能是由于赶了一程的路途,此刻已经睡下。当下,暗自盘算一番,决定还是尽早离去的好。书生主意一经打定,便赶忙去收拾行李,但却是蹑手蹑足,不敢在房中发出丝毫声响,生怕惊扰到师父。收拾完毕,轻轻打开房门,先是探头向外张望一番,确定无事,这才赶忙闪身出来,连门都顾不得关上,做贼一般的悄悄踮下楼,来至柜台,轻声细语地与掌柜草草结算毕房钱,便再没说二话,逃之夭夭了。直等书生走后许久,那掌柜的都还纳不过闷来,搞不懂客人为何会如此既匆忙又异常小心地退了房间,之后又是头也不回飞奔着离开。想他见过不少奇怪的客人,但这一个,料来是最为怪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