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一步错,步步错。
这一日又是残羹冷炙,但他业已习惯。
皇帝带他入宫本就是为了羞辱,如今这样的冷遇,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仿佛与世隔绝。
每日睁眼,便是高高的墙,墙内方寸的天空。
到底是名正言顺的“男妃”,服侍的人还是有那么两个,年纪大得令他油然生出敬老之心而事事不敢劳烦的范公,和体弱多病提桶水至少晃掉一半的小安子,他自小娇生惯养,双手几乎不曾经历过劳作,然入宫短短几个月,在不但要苟活还要兼顾两名内侍的境况下,手掌已然生出了厚实的一层茧子。
他学会了很多,比如洗衣服。
听说,这种事是有专门的浣衣局负责的,但人家不到他这来,他总不好挑着一篮子的脏衣服送过去。
也总不好让一个古来稀的老人家和一个吹点风就鼻涕横流的小孩子在十月份的深秋里受着寒,浸着冷水洗涤衣物。
际遇磨人,不低头,又能如何?
甚至他的月例银也被克扣,不但到手的缺斤少两,替他去取的小安子还总要被冷嘲热讽一番,可怜的孩子每每归来,脸颊上总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珠。
他叫小安子别再去了,随便给不给的,反正宫里也还饿不死人。
但小安子不肯,每回哭,每回去。
范公也跟着不忍心,一老一少相互搀扶着去尚宫局讨要说法,可想而知下场就是被人轰了出来。
他起先还劝着两人不要去自讨苦吃,可那俩内侍偏似都生了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榆木脑袋,一而再,再而三,鼻青脸肿了还非去不可,他终于还是做不到无动于衷。
只好跟着去了。
如果这事让皇帝一怒之下降罪下来,他也想过了,都让他 一个人担着吧。
反正债多不愁。
尚宫局管月例银的是个女官,见到他们来,眉毛抬了抬,正眼也没给一下,自也不会屈尊先开口。
他忍着气,将来意大略说了一遍,女官一口便堵了回去:“克扣?没这事,君侍们可都是服侍陛下的,咱们要是有点儿怠慢了,这主子们跟陛下吹些枕边风,咱们可不得大难临头?”
她冷冷地笑着,瞥了他一眼,这一眼如刀,直将他的体面剜出一个洞来。
皇帝从没来过他那里,这是事实,他无从回击。
摇了摇头,他还是想带着范公和小安子回去,但小安子急了,攥着拳头上前了两步,叫嚷着:
“但真的没给够,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