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朝船舱招招手,阿郎钻出胖乎乎的脑袋,回给她甜甜一笑。日光照在他胸前的银锁上,点点光亮晃在脸颊,模糊了他小巧精致的五官。
这娃娃和谢无猗当日在宫里见到的小殿下萧弘有点像,看来是个有福气的。
谢无猗收回目光,萧惟和北秋白的交谈也接近尾声。合州事一了,红鹰的线索断掉,北秋白也不能再在大俞逗留。二人前面的话谢无猗没有留意,只听萧惟莫名地问了句:
“天下棋盘甚大,棋子众多,本王能相信你吗?”
谢无猗陡然提起一口气,还没等她想明白话中深意,北秋白早已躬身致礼。
“当然可以。”北秋白眉峰轻挑,转到谢无猗的方向,满脸殷勤,“再不济,本侯有王妃作保,林衡兄大可放心。”
萧惟脸色顿变,揽过谢无猗的腰沉声道:
“滚!”
北秋白对萧惟龇牙咧嘴的反应甚感愉悦,他大笑着挥起竹扇,头也不回地带随从登船启航,如一团白云堕入小舟,悠然漂远。
“莫嗟雪里暂时别,终拟云间相逐飞。”北秋白高声作歌,“走了!燕王殿下,阿九夫人,后会有期!”
“阿九夫人”……萧惟拳头握得“咔咔”直响,他恨不得现在就追上去,用瑶光在北秋白的船底戳出一百个洞。
谢无猗饶有兴致地偷瞟了萧惟一眼,唔,他怎么一直在吃北秋白的醋啊。
像个孩子。
桑子鱼和北秋白一走,合州彻底清净下来,萧惟以养病为名暂缓回京,得了闲就带谢无猗四处游玩。谢无猗记得晚三秋的嘱托,二人专门去秋园听了几次戏,谢无猗假作无意地在新任刺史面前提了一嘴,第二天,刺史就给秋园送去了“秋水流芳”的匾额。
众人原本都很忌讳晚三秋,一听说燕王夫妇大驾光临,刺史大人亲赐牌匾,顿时趋之若鹜,萧条了数日的秋园又重新红火起来。
这是谢无猗和萧惟商量的结果,无论是枕芳还是晚三秋,她人虽难逃律法,但她用心经营的秋园将传承下去,延续她的名字。
又过了数日,除夕在即,萧惟终于等到了合州一案的判决。
来宣旨的是谢暄,关庆元和魏娘子已死,都督府的一干将士按罪行轻重斩首或流放;晚三秋连杀四人,案情清晰,罪当斩首;邰县县令曹若水玩忽职守,暂时收押刑部,等待三司会审。
曹若水都快把他们玩死了,仅仅是收押待审?
萧惟听着萧豫的旨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不是旁边还有合州大小官吏,他差点把圣旨夺过来撕掉。场面话说完,萧惟屏退众人,单独留下谢暄。
“大舅哥,不是本王要找你的麻烦,实在是本王不解。”萧惟竭力耐着性子道,“曹若水勾结关庆元和山匪为祸一方,屠杀涯河码头的船工,谋杀本王与王妃,有书信和山匪口供为证,为什么还要再审?裴士诚不是自诩公允清廉吗,他是干什么吃的?”
谢暄本性温和,面对萧惟的咄咄逼问依旧不改颜色,“殿下,这是陛下圣旨。臣人微言轻,不敢置喙。”
萧惟冷哼一声,“不用和本王打哑谜,本王知道陛下为什么派你来。”
往日里萧惟撒泼惯了,又身为亲王,一般人镇不住他。萧豫大概早就料到这一点,才派谢暄亲赴合州。他是谢无猗的兄长,萧惟多多少少要留几分情面。
见谢暄已经十分为难,萧惟也不打算再拿他撒气。他叹了口气,又低低笑起来,“拖了这么久却是这样的结果,怕是有人在背后动手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