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没有钱,只能将孙女草草收葬,且因为伤心过度变得神志不清,坚持认为是何茂良骗占了孙女之后又将她逼死。不过这些细节何茂良并不清楚,他到陵州公务繁杂,总不可能只关照刘氏一个人。
何茂良的口供与陵州的回报相符,他的行踪也有充分的证明,基本已成定论。谢无猗抿紧嘴唇,如果何茂良无罪,刘氏孙女并非被虐杀,这就意味着刘氏在诉状中说谎了。
这一桩是假的,那其他内容呢?
谢无猗忽然抬起眼睛,“刘氏的背景呢?”
萧筠眸光微闪,手在栅栏上重重拍了两下,“这个有点麻烦。刘氏年轻时曾在青楼做歌伎,后来被人赎身,但依旧没有脱离贱籍。”
谢无猗心里“咯噔”一声。她当然听得懂萧筠的潜台词,如果刘氏是风月场的老手,那她的身份就有了污点,其证词的可信度也就大打折扣。
“贱籍是贱籍,伸冤是伸冤。”谢无猗与萧筠对望一眼,坚定地道,“就算曾经十恶不赦也不影响她争取自己应得的钱粮,更何况她的五个儿子为国捐躯,不能到最后连个名分也没有。”
萧筠赫然失笑,“弟妹,你为什么那么坚信刘氏的儿子们是为国捐躯呢?”
谢无猗怔愣不解,征兵文书由官府派发,萧惟也看过,难道文书还能造假?她刚要发问,萧筠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本宫提醒你一句,玉大人毕竟是卢相的侄子。”
熟悉的感觉重新撞入她的神志,一盆冰水泼剌而下,令谢无猗悚然而惊。
此前为了调查军粮押运案,她曾窥见朝中党争暗流。而萧筠这句话,无疑又让她想起了想要灭口书生的两路人——
卢氏的那枚飞镖的确想要书生的命,卢云谏负责邛川战后抚恤,卢玉珩与他同出一族,他自然有理由阻止刘氏闹事。
而窦文英的人是去救书生的,他要保住卢云谏的“罪证”。
萧筠不知道谢无猗曾让人跟踪刺客,她看着谢无猗攥紧的拳头,补充道:“有人以为自己位高权重就暗中怂恿,借邛川旧事给卢相使绊子,弟妹觉得这步棋走得聪明吗?”
不聪明,简直愚蠢!
卢云谏的势力遍布朝野,边境还放着手握兵马的萧婺,便是萧豫也不能拿他怎么样。这样看来,就算窦文英想借刘氏之事指卢云谏玩忽职守,污蔑萧惟,也只会激起卢云谏更强烈的反抗。
如果卢云谏被逼急了,只要他一句话,刘氏手中的征兵文书就可能是假的。
一旦文书是假,谁人伪造文书,刘氏的两个儿子去了哪里,邛川之战必将引发臣民的无数揣测。而最终,没有人会在意文书的真假,这把火还是要烧到萧豫身上。
毕竟他是萧爻战死后最大的获益者。
疑心杀人比真刀真枪更为可怖。萧筠几乎是在明示卢云谏和窦文英相争,谢无猗却没有回答她,有些内情,终究不是她们该在这里讨论的。
“弟妹,现在外面的百姓又聚在登闻院外讨要说法了,”萧筠轻扶谢无猗的肩膀,“你去替六弟听听民意吧,他身为燕王尚被人议论,更何况其他人呢。”
当初,谢无猗让王巍派出三路人马,分别调查卢玉珩、何茂良和劫匪。如今,萧惟的嫌疑洗清,何茂良的罪名子虚乌有,那卢玉珩那边呢?
谢无猗侧头望向肩头那微微收紧的手指,意识到萧筠并不打算和她谈刘氏的案子了。纵然心中有无数谜团,谢无猗也只能行礼告退。
萧筠扬起下巴,取过谢无猗用过的弓用力一握。落照走上前,悄声问道:“燕王妃能明白殿下的苦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