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猗心下一跳,她不自然地别开目光,轻点萧惟的胸口,“为你着急还急出不是了,我回去睡了。”
她才刚站起,又被萧惟拉回怀里。萧惟抵在谢无猗的耳根,与她十指交缠,默然无言。水面泛起层层涟漪,谢无猗也没有动作,只由他在身后静静靠了很久很久。
其实萧惟是清醒的,从小到大,他都在清醒地扮演一颗棋子。可这世上越是清醒的人就越像蝴蝶,在最脆弱时被茧束缚,而后经历过千百次淬炼,方得遍体鳞伤地张开翅膀。
一如曾经的谢无猗。
在看不见的暗夜里,风雨依旧滚滚向前。
不过……没关系。沉默吧,难过吧,暂时停下脚步不是怯懦,更不是你的错啊。
四天后,窦书宁病逝。
萧惟得到消息,立即带着谢无猗进宫,想和萧豫商量一下窦书宁所托之事。宣室殿阶下细雨濛濛,模糊了两个佝偻的人影。
窦文英?
女儿去世,他脸上却没有半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窦文英拄着拐杖迎上来,半眯着浑浊的双眼,身后的小太监则一脸顺从地替他撑着伞。
“陛下圣躬违和不能见客,殿下还是回去吧。”
萧豫又在打什么算盘?
“窦相这话本王不解。”萧惟懒洋洋地挑了挑眉,“刚才宗正寺和礼部浩浩荡荡出去那么多人,陛下都见得,唯有本王这一个人就见不得了?”
窦文英捋着长长的胡须,笑得满含深意,“宗正寺和礼部是为公事而来,而殿下……”他故意停顿了片刻,“是为私事而来。”
萧惟对窦文英的态度并不意外,以前他懒得和朝廷官员打交道,可这并不意味着他对朝事一无所知。从萧惟一把火烧光《仕林录》之后,朝堂上已经没有人敢招惹他了,连卢云谏都躲着他走,偏偏窦文英还要顶风冲上来。
见萧惟不搭茬,窦文英哼了一声,“殿下非要老臣说破吗?阿宁是不是不想入嘉慧太子的陵寝?”
这个老东西。
卢云谏要是外表圆润内心剧毒的河豚,窦文英就是盯着只剩一口气的猎物,满眼放绿光的秃鹫。
隔着雨帘,萧惟斜睨骨瘦如柴的窦文英,轻嗤道:“嘉慧太子是陛下的嫡亲兄长,我大俞皇族之事,窦相有资格插嘴吗?”
这句话明显刺痛了他,窦文英的目光闪烁不止,脸上的皱纹亦忍不住微微抽动,“殿下也知道此事关乎皇家颜面?阿宁嫁入东宫,便是东宫的臣子,本就该与嘉慧太子合葬,名满天下的嘉慧太子岂能泉下孤单?”
谢无猗深深皱眉。窦文英对窦书宁实在不好,出嫁后对她不闻不问不说,还要为自己的利益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她,甚至窦书宁临终前他都没再去看她一眼。
天下有这样的父亲吗?
恰在此刻,萧惟轻捏了捏谢无猗的掌心,谢无猗意识到有些违背祖宗规矩的话还是得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女眷”来说才行。于是谢无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硬着头皮道:“可娘娘毕竟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连这点愿望都不能满足她吗?”
窦文英转过脸,上下打量了一遍谢无猗,好像才瞧见她一样。
“她先是大俞天武朝太子妃、嘉慧太子的发妻,而后才是窦家的女儿。”窦书宁句句含笑,却又句句不怀好意,“区区一个女人,重得过大俞天下吗?王妃若是不懂这个道理,老臣倒愿意给王妃讲授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