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贺子珍外出回来,像往常一样身轻如燕地走进毛泽东的房间。她见毛泽东正在伏案工作,便一声不响地倚在门框上,两眼深情地注视着毛泽东的背影。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毛泽东停笔沉思,一抬头正遇上那双炽热的大眼睛,两人的目光仿佛碰出了火花。贺子珍赶紧把目光移到自己的脚尖上,极不自然地抚摸着上衣的钮扣。就在这一瞬间,双方都意识到了那层意思。
还是毛泽东成熟老练,他急忙招呼贺子珍坐下,用他那满口的湘音讲起了自己的经历和身世。他已经三十四岁了,结过婚,妻子和三个孩子都留在湖南老家了。讲到这里,他神情深沉地说,“我同家人已经久无通信了,远隔千山,消息闭塞,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是死是活。湖南的反动派抓到共产党就杀,曾听到杨开慧的多种传闻,有的说她被国民党抓去了,也有的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不知是真是假。”
那天,他们谈了很久、很投机。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身世,在他们的心灵上引起了共鸣,就像春天百花要开放那样,彼此间萌发了烈焰般的爱慕之情。贺子珍看到孑然一身的毛泽东工作那么繁重,生活得不到合理照料,自己便默默地承担了这一工作。自从那次遇险以后,他们又在塘边村工作了一段时间,两人终于在茅坪洋桥湖的八角楼结成了最亲密的革命伴侣。
败走麦城
一九二九年一月四日,敌军分五路向井冈山进攻。面对严峻的形势,以毛泽东为书记的中共红四军前委在柏路村召开了会议。会上除传达中共“六大”文件外,重点研讨红军的战略行动和当前破敌对策。经过紧张热烈的讨论,大家一致赞同毛泽东的主张,“下斗争的决心,有耐战的勇气”,坚守井冈山革命根据地,因为它“在全国政治上有重大的意义”。
柏路会议开了四天,经反复讨论和深入研究,“决定四军大部出发赣南,五军(四军之三十二团)守山,移动目标,转攻敌人之侧后,使敌人穷于应付,不能实现其两省会剿之计划”,用“围魏救赵”的策略,迫使两省之敌分兵回援,以解井冈之危。
正当井冈山根据地军民紧张有序地进行战斗部署和出征前的准备时,湘赣敌人的第三次“会剿”计划也在紧锣密鼓地付诸实施,各路敌军相继到达指定地点或正在赶往指定地点,只待何键一月十五日一到萍乡,他们就开始对井冈山发起总攻。
形势紧迫,红四军如不抢在敌人进攻之前下山,等强大的敌军团团包围过来,那就很难再找到南下的出路,柏路会议的计划将要付诸东流。于是,毛泽东和朱德断然决定:一月十四日率领红四军第二十八团、三十一团、特务营和独立营共三千六百人,从茨坪和小纡洲迅速下山,从此踏上了进军赣南的艰险征途。
红四军一下井冈山,敌人就闻到了风声。何键立即从五路人马中抽掉第一路李文彬部和第五路刘建绪部共四个旅,前往遂川的大汾、左安等地尾追堵截南下的红军。
红四军下山时正值隆冬腊月,天寒地冻,又下起了鹅毛大雪,战士们穿着湿漉漉的单衣,有的打着赤脚,在冰冷泥泞的道路上闯关过隘。许多同志的脚被冻裂了,渗出的血水染红了一路白雪。
赣南山区偏僻荒凉,人烟稀少,由于当地群众长期受国民党的反动宣传,对红军普遍持恐惧心理,不愿给红军当向导,也不愿卖给粮食。正如毛泽东在写给中央的报告中所述:“沿途都是无党无群众的地方,追兵五团紧蹑其后,反动民团助长声威,是为我军最困苦的时候。”
一月二十二日,红四军进占赣粤边城大庾(今名大余),奇怪的是这座千年古镇并无敌兵设防,红军不费一枪一弹就轻而易举地占领了县城。
大庾是一个比较富裕的城镇,街道整齐,店铺林立。红四军进城后,在天主堂召开了连以上干部会议,部署二十八团担任警戒,军部、三十一团、特务营和独立营开展群众工作。为了筹集给养,部队决定在大庾停留三天。
然而,就在部队扎营休整之时,跟踪之敌已追杀而来。第二天夜里,赣军第二十一旅旅长李文彬率部悄悄逼近大庾城,突然发起猛攻。由于当地没有党的组织,缺乏群众基础,无人给红军通风报信;又因红二十八团警戒松懈,侦察不力,没有搞准情报,以至敌人打到眼皮子底下竟无人知晓。晚睡晚起的毛泽东听到一阵枪声,这才发现敌人已冲到他的住处,部队已被敌军包围。他赶紧叫醒沉睡的贺子珍和警卫战士,要他们趁黑夜迅速向村外转移。
敌人虽是突然袭击,却是有备而来,红四军不明敌情,完全处于被动挨打之势。由于兵力未能全数集中,还是休息的状态,惊慌失措的战士仓促地投入了战斗。敌军火力越来越猛,红二十八团团长林彪未组织部队反击,便神色慌张地跑到军部,还未站稳就向朱德敬了个礼:“报告军长,顶不住了,怎么办?”
看到林彪一副狼狈相,朱德大为恼火,正要发脾气,毛泽东站了起来,他瞪了林彪一眼,就大声向阵地上喊话:“同志们,这个仗一定要打,一定要打好,一定要把敌人打垮!”
可惜为时太晚了。敌人的子弹噗噗噗打过来,地上冒起簇簇黄土。形势危急!朱德一面要林彪继续组织部队抵抗,一面赶快转移指挥阵地。朱德和毛泽东来到城墙下,以残垣断壁作掩体,严密注视战局的发展。不一会儿部队全垮了,人群像潮水一般往回涌来,真是“兵败如山倒”啊!
由于敌人兵力多、武器好、弹药足,在敌强我弱、敌众我寡的情势下,红四军不得不撤出大庚城。朱德冒着极大的危险,亲自带领特务营营长毕占云殿后,掩护毛泽东向东北方向撤退。
慌乱之中,朱德和毛泽东跑散了,军委秘书欧阳毅和毛泽东一路跑,许多战士从他们旁边擦身而过,后面跟来黑压压的一片人。毛泽东边跑边问:“欧阳毅,后面是我们的人,还是敌人?”
欧阳毅回过头来,看到是敌我混杂,敌多我少,便含糊其词地说:“没关系,我们赶快跑!”
毛泽东身高腿长,欧阳毅年轻体壮,所以不管是涉水还是跳沟,他们都跑得相当快。脱离险境后,他们在距大庚四十里的杨眉找到了失散的部队。
为了尽快甩掉穷追不舍的强敌,毛泽东决定连夜转移。夜色茫茫,万籁俱寂,除了唰唰唰的脚步声外,再也没有其它的响动。前无住所,后有追兵,红军的处境十分艰难。他们不顾激战后的疲劳,在深沟险壑的山间摸黑走了二三十里,翻过一座高山,在一条山沟里扎营休息。为了不暴露目标,要求部队不得埋锅做饭,已经一天水米未沾的战士只好饿着肚子枕戈待旦。
第二天拂晓,为避免与敌人硬拼和争取主动,毛泽东采取了盘旋式打圈子的战术。他带领部队急行军,一口气跑了九十里,于天黑之前赶到广东南雄县乌迳,在那里与朱德带领的人马会合了。
劫后余生,战友重逢,悲喜交集。部队在村外的平坝上野餐,坐在路旁休息的毛泽东看见别人吃东西,这才觉得自己也饿了,但带饭的警卫员跑散了,于是同曾志商量:“我的肚子在唱空城计,你能不能匀一点饭给我吃呀?”
“好,可以。”说着,曾志就用筷子从缸子里往外拨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