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轻歌在镜上写:【程大人,你要找个大夫,大夫怎么说你的脉象,你就怎么原原本本地转告我。】
程素年便吩咐麻千户:“寻个大夫来。”
麻千户没应这一茬,用脚勾了张矮凳在床前坐下,扫一眼那湿漉漉的木箱,被压低的声音充斥不满:“镇南军主将怎会来此?!是程大人叫他来的?若是让人知道他擅离职守,或是与大人有纠葛,难免不会怀疑大人有在朝中结党营私的心,要再起党争之事。”
程素年垂目看李轻歌在铜镜上的字:【我仔细想过了,你这伤还是用中药慢慢调理好一些。我给你的那些药片,你吃完这两天的之后,就不要再吃了,我怕药效太猛,你身体承受不住。】
“麻千户这是在为谁问?”程素年提笔在镜上写一个【好】字,“为陛下,还是为昭安侯?”
麻千户的眼紧了一紧,“为人臣子,自当是为陛下尽忠职守。”
程素年嗤笑一声,“为陛下?陛下叫你拦下本官的飞鸽书信,转送给昭安侯?”
程素年说着,抬眼看麻千户。那阴翳的眼中隐含威严,又仗着高度居高临下将麻千户紧紧看着,似看在囚笼里挣扎的鸟儿,没有丝毫怜悯,一副飞不出他五指山的掌控感。
麻千户在一瞬间有过悚然,脊背都窜出细小的疙瘩。仓皇间倏地站起身,后退两大步。见程素年勾唇冷笑,分明是在嘲弄他突然的怯懦,麻千户又生出懊恼悔恨,恨自己居然被他一眼就恫吓住了。
又从程素年衣襟中瞧见那蜿蜒狰狞的伤口,被粗线勉强拉扯缝起的肉中正渗出丝丝血。麻千户心里暗啐自己,想程素年如今不过是个伤重病弱的文官,就算有心发难,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样想好了,便又坐回那矮凳上,抱着双臂,理直气壮答:“大人误会了。桂陇吃食比不上京都,属下那日逮着那只鸽子的时候,本打算打个牙祭来着,并不知道是大人的信鸽。可后头我不是都放走了吗?想来应当没有耽误大人的要事。”
程素年淡淡扫他一眼,“是吗?麻千户真是博学多闻,连本官的信鸽都能认出来?”
麻千户扮出吃惊的模样,“属下只知那是信鸽,大人方才问,我也是才把这两件事情串起来的。怎么,那难道不是大人的信鸽?我放错了?”
程素年歪了歪脑袋看他。
在战场上混过的,多多少少带着混不吝的兵油子,就像一尾滑溜的泥鳅,他判断不好他的来处,就算这人似乎已经表露出他的目的,他敢容他在房里,笃定他能护他、不敢伤他,但却不敢将其纳在麾下、为己所用。
“麻千户这一路与本官无私谈,本官还以为麻千户是惧怕本官。”
麻千户听出话里提点身份地位的意思,但也只是点了点头,“程大人一路谨小慎微,非近亲近卫不可接近,属下还以为大人应是不敢和属下待在一处的,大人不也敢了吗?”
程素年觉得有趣,轻笑出声。
麻千户冲着程素年伸手:“属下不才,学过几年医,在战场上也治过伤兵。大人受的是刀伤,桂中城的大夫哪儿有属下看得明白?大人若是不怕……”
未说尽的话尾,连带他直白的眼神,把程素年先前给他的嘲弄,全都还了回去。
程素年毫不迟疑,坦荡将左手伸出,“左手可行?右手还要写字的。”
蜉蝣小妖李轻歌正在镜上说,看了他的命簿,为他算了命的事情。
他并非笃信玄妙之人,但若是小妖说的,他信。
【你在岭南遇到的事情十分多呢,你等我慢慢看。】
程素年不知道李轻歌的慢慢看,指的是慢慢翻看韦引鹤留下的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