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突姑娘了。"于景川垂首退开半步,喉结在阴影里滚了滚。他鸦羽似的睫毛压得很低,藏住眼底翻涌的墨色,指节却将佩剑攥出青白。
铜钉包边的客栈门轰然洞开,铁甲寒光割碎满室炭火。十二名佩雁翎刀的官兵鱼贯而入,为首者胸甲刻着虎头纹,靴底积雪混着冰碴碾过地板。
"三间上房,十桶热水。"头领的刀鞘重重拍在柜台,震得算盘珠子噼啪乱跳,“半盏茶工夫收拾干净。”
掌柜的绢帕浸透了冷汗:"军爷明鉴,东厢房腾老板包了整支商队…"他佝偻的脊背几乎贴到地面,余光瞥见腾礼贞抱臂倚在楼梯口冷笑。
"商贾算什么东西?"头领睨着腾老板捧来的鎏金拜帖,两指夹着掷进炭盆。火舌卷起烫金名讳时,腾淑贞惊喘着揪住姐姐的斗篷。
腾礼贞甩开妹妹的手,丹蔻点在许知夏肩头:“这不现成有空房?某些穷酸货色赖着不走,倒耽误军爷歇脚。”
许知夏拂开肩上红痕,指尖银针在袖中泛冷光。于景川忽地错步挡在她身前,大氅垂下的狐毛扫过她手背:“掌柜的,天字房钥匙。”
"谁说天字房…"掌柜的话头在触及青年腰牌时戛然而止。乌木牌上朱砂勾的龙纹映着炭火,惊得他扑通跪地:“小老儿这就带路!”
头领的雁翎刀骤然出鞘三寸:"慢着。"他鹰隼般的眼盯着于景川扶剑的手,“北境大营的令牌,怎会流落民间?”
满地积雪被靴底碾出咯吱声。许知夏忽然轻笑出声,指尖银针悄然没入腾礼贞膝窝。那声痛呼淹没在商队骤起的骚动里——二十匹骆驼突然发狂扯断缰绳,撞得官兵阵列大乱。
火盆里炭火爆出猩红星子,映得腾礼贞石榴裙裾像淌血。她甩开父亲的手,丹蔻几乎戳到官兵铁护腕上:“我们付过定银的厢房,凭什么让给…”
"礼贞!"腾老板喉结在狐毛领口滚动,绸缎袖口擦过额角冰晶——那分明是冷汗凝的霜。
十二柄雁翎刀同时出鞘半寸,寒光惊散了梁上麻雀。头领抬手碾碎飘落的绒羽,铁护甲擦过腾礼贞耳畔金丝珥珰:“小娘子要跟军械讲道理?”
满室哄笑震得灯笼乱晃。有个疤面兵痞扯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伤:“哥几个戍边三年没见过女人,不如…”
腾淑贞的珍珠耳坠突然断裂,噼里啪啦砸在青砖地。她攥着姐姐斗篷的手抖得厉害,茜素红绒毛簌簌落在官兵铁靴边。
"军爷说笑呢。"腾老板横身挡住两个女儿,玉扳指磕在柜台溅起火星,“后厨备着二十年梨花白,这就给诸位烫上。”
许知夏倚着褪色的楹联冷笑,指尖银针在官兵铁甲缝隙游走。于景川突然按住她腕骨,热气呵在她耳后:“西南角第三个,护心镜有裂痕。”
头领的刀鞘蓦地压住腾老板肩膀:"老子改主意了。"他睨着簌簌落灰的房梁,“你这对闺女…”
话尾淹没在骤然掀翻的炭盆里。火星子溅上驼队货箱,西域火油布轰地燃起蓝焰。二十匹骆驼在浓烟中横冲直撞,商队伙计的铜铃铛滚落脚边,被铁靴踩成金箔似的薄片。
檐角冰锥被火光照成琥珀色,噼啪滴在腾礼贞石榴红的斗篷上。她扯着烧焦的绢帕瞪向许知夏,丹蔻在掌心掐出月牙痕:“看够笑话了?”
"礼贞!"腾老板拽过女儿胳膊,蟒纹袖口扫落她肩头炭灰,"还不给军爷让道!"他腰间的翡翠禁步撞得叮当响,脸上却堆着蜜蜡似的笑:“这箱波斯绒毯权当给军爷赔罪。”
官兵头领的靴尖碾过锦盒,金线绣的莲花霎时沾满雪泥。他薅住腾老板的狐裘领口,铁护腕撞得对方牙关作响:“当老子是叫花子?”
许知夏倚着门廊剥松子,指尖轻弹壳屑:"腾姑娘方才不还说商队仁义?"她瞧着被踹翻的货箱滚出西域琉璃盏,碎晶映出腾礼贞煞白的脸。
"要你多嘴!"腾礼贞甩开父亲的手,茜素红裙摆扫过门槛冰棱。她突然踉跄着扑向雪堆——许知夏腕间的银镯闪过寒光,三枚松子壳正卡在她缎面绣鞋的珍珠扣里。
于景川的剑穗扫过许知夏后腰,几不可见地摇头。檐下灯笼忽被利箭射落,碎帛混着火星飘在两人之间。他玄色大氅掠过她袖口时,许知夏嗅到血锈味混着伽蓝香。